“张烈!你才是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顾民生疾苦!”
主战派与主和派的核心人物如同斗鸡般在御前争吵起来,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从《孙子兵法》吵到《盐铁论》,从太祖北伐的荣光说到前朝末年因军费拖垮财政的惨痛教训。他们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站队,加入了这场激烈的口水战。偌大的金銮殿,一时间竟成了喧嚣的菜市场,吵嚷声、驳斥声、引证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然而,吵来吵去,却始终围绕着“增兵”还是“遣使”这两个老生常谈的选项,空泛的争论多,切实可行的具体对策少之又少。
皇帝萧启元端坐于龙椅之上,眉头越锁越紧,眼神中的不耐和失望如同寒冰般累积。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一下下轻微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殿中某些敏锐大臣的心上,让他们渐渐收声,不安地垂下头。
张烈和钱文通也感觉到了御座上传来的低气压,争吵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最终化为相互怒视的沉默。
大殿重新陷入一种尴尬而凝重的寂静。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愤、或忧虑、或茫然、或明哲保身的脸,最终,越过前排的衮衮诸公,落在了翰林院侍立队伍的最末排。
那个位置,站着一个身着从六品青色官袍的年轻人。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清俊温润,在一群或白发苍苍或大腹便便的官员中,显得格外清瘦、年轻,却也格外沉静。即使在刚才那般喧嚣混乱的朝堂之上,他依旧微垂着眼睑,如同入定老僧,仿佛周遭的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让他在此刻死寂的大殿中,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卓然。
“林文渊。”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校意味,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哗——!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所有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青色身影之上!有好奇,有惊愕,有审视,有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更有张烈、钱文通这样重臣眼中毫不掩饰的质疑——一个初出茅庐的六品小修撰,乳臭未干,懂什么军国大事?
林文渊似乎并未被这无数道如同芒刺般的目光所影响。他神色平静无波,从容地出列,躬身行礼,青色的袍服下摆纹丝不动:“微臣在。”
“你是新科状元,”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又来自边郡青石村,毗邻黑水。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拘泥于‘增兵’还是‘遣使’,朕要听的是,切实可行之策。”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鞭子,轻轻抽在了张烈和钱文通的脸上。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无数道目光的聚焦,此刻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林文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质疑、不屑、审视,甚至是等着他出丑的恶意。然而,他心中却是一片澄澈。边郡的风雪,青石村的烟火,父亲的忧思,妹妹的遭遇,还有翰林院卷宗里那浩如烟海的前朝边事记录……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组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坦荡,如同山涧清泉,毫无畏惧地迎向龙椅上那至高无上的威严。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启禀陛下。臣以为,兵部尚书张大人所言增兵边境,示之以强,固可震慑,然镇北军乃北疆定海神针,牵一发而动全身,确不可轻动。若抽调他处兵马,一则劳师动众,耗费巨大;二则新调之兵不熟边情,水土难服,战力存疑;三则……易引发黑水国更大反弹,甚至可能刺激其与北狄合流,南北呼应,于我更为不利。”
他话音清晰,先点出了主战派策略的隐患。张烈眉头一皱,想反驳,但林文渊的分析句句在理,一时竟无从开口。
林文渊目光转向脸色稍缓的钱文通,继续道:“户部尚书钱大人所言遣使诘问,示之以弱,力求以交涉平息事端,确为节省国帑民力之良法。然……”他话锋一转,“黑水国主萧战,素来刚愎自用,其边军将领更是骄横跋扈,气焰正炽。我若仅遣使严词诘问,恐被其视为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态。非但不会交出凶手、赔偿损失,反可能变本加厉,以更激烈之手段试探我底线,以求攫取更大利益。此非上策。”
钱文通脸上的那点缓和瞬间僵住,张了张嘴,却也无法反驳林文渊对黑水国情的判断。
满朝文武,包括御座上的皇帝,眼中都露出了惊异之色。这新科状元,竟将两位尚书的论点优劣剖析得如此透彻,且直指要害!
“那依你之见?”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那丝兴趣越发浓厚。这个年轻人,没有陷入非此即彼的窠臼。
林文渊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臣有三策,请陛下圣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