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陈砚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案卷皱眉。屏幕里是老张工伤案的补充材料,他刚整理完证人证言,鼠标指针停在“赔偿金额核算表”上,指尖还残留着昨天去工地找老张时沾上的尘土味。
“陈律师,这边请。”行政部的小林领着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男人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律所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格格不入。陈砚起身迎上去,对方主动递来名片,烫金的“A集团法务部总监 刘志远”字样在灯光下晃了晃。
“陈律师年轻有为啊,”刘志远坐在会客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我这次来,是想委托贵所处理我们集团的一起商标侵权案。”他说话时带着商人特有的语速,每一句都精准地往“合作”上靠,“涉案标的不算大,但后续我们集团有不少商事法律需求,要是这次合作顺利,后续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我优先考虑启明所。”
陈砚接过文件,指尖触到文件袋里厚厚的补充材料,第一页就是B公司的工商信息——一家注册资本仅50万的小作坊,主营五金配件,而A集团的简介里,“上市企业”“年营收超十亿”的字样格外扎眼。他快速翻到“侵权事实”部分,A集团指控B公司使用的“锐科”商标,与自己注册的“锐科”商标高度相似,涉嫌误导消费者。
“刘总监,我需要先核实一下商标的注册时间和使用情况。”陈砚拿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根据商标法,若对方在您方注册前已持续使用该商标,可能会影响侵权认定。”
刘志远闻言笑了笑,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茶几上:“陈律师,这是前期的办案经费,五万块。”他往前推了推银行卡,声音压得稍低,“胜诉后,我们再追加十万律师费,另外,我认识几家做建材的企业老板,他们也有法律需求,到时候我帮你引荐。”
银行卡在茶几上反射出冷光,陈砚的笔尖顿了顿。入职一年多,他接的案子大多是农民工工伤、邻里纠纷这类小额诉讼,律师费最高的一次也才八千块。五万块的前期经费,几乎是他半年的工资,更别说后续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周明远律师手上的常年顾问单位,一年就能为律所带来几十万收入,那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资源。
“刘总监,经费的事按律所规定来就行,”陈砚把银行卡推回去,指尖有些发烫,“我需要先研究案卷,明天给您答复。”他看着刘志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又补充道,“但请您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维护贵公司的合法权益。”
送走刘志远后,陈砚回到办公桌前,文件袋里的材料摊了一桌。他打开商标查询系统,输入“锐科”二字,页面显示A集团的注册时间是2021年3月,而B公司的工商信息里,“经营范围”一栏标注着“销售‘锐科’牌五金配件”,时间是2020年11月。也就是说,B公司使用该商标的时间,比A集团注册时间早了四个月。
“怎么了?对着屏幕发呆。”周明远端着咖啡走过来,看到桌上的A集团文件袋,挑了挑眉,“刘志远找你了?”
陈砚抬头,看到导师眼底的了然,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周律师,我查了B公司的使用时间,比A集团注册早四个月,这算不算在先使用?”他把查询结果递过去,“而且B公司是小作坊,要是败诉,可能就倒闭了。”
周明远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你觉得呢?”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作为A集团的代理律师,你的职责是什么?”
“维护客户的合法权益。”陈砚脱口而出,随即又犹豫了,“但如果A集团明知对方在先使用还起诉,算不算恶意诉讼?”
周明远放下咖啡杯,拿起文件袋翻了两页,又放回去:“陈砚,我给你说个事。”他靠在桌沿,语气比平时沉了些,“三年前,有家食品企业找我做上市辅导,让我帮忙把财务报表里的亏损改成盈利,承诺给我二十万顾问费。”他顿了顿,看着陈砚的眼睛,“我拒绝了,后来那家企业找了别的律所,最后上市失败,还被证监会处罚了。”
陈砚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周明远说起这件事。平时所里的人都说周律师“务实”,接的案子都是高收益的商事案,却没人知道他也拒绝过唾手可得的利益。
“你现在面临的,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是‘怎么选’的问题。”周明远拿起桌上的案卷,“先查透商标的使用证据,包括B公司的销售记录、宣传材料,还有A集团注册时是否知晓对方的使用情况。”他拍了拍陈砚的肩膀,“明天给刘志远答复前,先给我打电话。”
周明远走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陈砚看着桌上的A集团文件,想起刘志远说的“后续资源”,又想起老张在工地里瘸着腿说“陈律师,我就信你”的样子,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他打开B公司的工商信息,上面的地址在城郊的五金城里,距离律所四十多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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