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兰呼出的气息带着寒意,瞥了眼地上的李凌薇,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她早已没了多余的同情心——自踏入努尔干这片土地,她便深知此处人命如草芥,弱肉强食是生存铁律,护住自己和家人,才是最实在的根本。
简氏望着那具狼狈的尸体,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从不远处捡起一件破烂的麻布衣裳,走上前盖在李凌薇身上,算是给她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安佩兰解下马背上的水壶,给白长宇冲洗了他红肿的眼睑:“忍着点,多冲会儿,把残留的灰碱都冲干净。”
随后用剩下的半壶水给同样被草木灰迷了眼、不停甩头的马儿冲洗眼部。
万幸的是,这草木灰碱性较弱。这水中又是加了蒲公英煮沸的净水,冲洗一会后,白长宇的刺痛感渐渐缓解,马儿也温顺了许多,总算没给两人一马留下不可逆的损伤。
小黄围着白长宇转了两圈,又顶着风头嗅着什么,对着另一个方向仔细确认了一会便放弃了。
安佩兰看着小黄的异常。
要知道,小黄是条纯种的中华田园犬,嗅觉本就比带有獒犬基因的巴勒伊勒灵敏得多——它的嗅觉受体数量,足足比后两者高出两成到四成。此刻小黄显然是嗅到了什么,然而巴勒和伊勒却依旧静立在侧,毫无反应,显然没能捕捉到那缕微弱的气味。
安佩兰举着火把,寻着小黄有些疑惑的方向看去——正是下风口处,夜色浓稠如墨。
安佩兰突然就有些莫名的心慌。来不及多想,就猛的将她手里和简氏手中的火把扔到地面上捻灭。
火星在黑暗中最后挣扎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
霎时间,天地间仿佛被墨汁泼透,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连方才隐约洒下的淡淡月光,也不知被哪片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微光都寻不到了。
简氏他们一声不吭,都随着安佩兰的目光看去,然而什么都没有。便是小黄在转了几圈后,也不去寻找,回来对着安佩兰摇着尾巴。
安佩兰摸着小黄毛茸茸的脑袋,心下才安稳了下来。
“怕是我多想了,回吧。”
安佩兰最后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深处,便转身回了家中。
李凌薇的尸体在第二日被葬在李家那个坟包的旁边,一个草席卷身,埋入黄土。
————
眨眼间,努尔干春季服徭役的登记便浩浩荡荡的开始了。
这次与以往不同,往年可用人头税抵徭役的法子,今年彻底作废了。
家家户户但凡有十五至五十岁的适龄男女,都得亲自去登记造册,一个也不能少,登记完便要统一前往官田后的景山等候分派。
景山矗立在努尔干的东北方向,是整个凉州府境内最高的山峰,山势陡峭威仪,崖壁如刀削斧凿,寻常人根本无法翻越,天然成了守护边境的屏障。
山的北边便是瓦刺部的领地,西边连着瓦刺部控制的沙漠,黄沙漫天,穿越难度极大;东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片草原历来是两界摩擦不断的地方。
李将军率领的北地边防营,便常年驻扎在这儿。这片营地虽不隶属于努尔干的行政管辖,却与努尔干唇齿相依。
努尔干的官田每年收获的小麦、青稞等粮食,除了少量留存供本地官吏与遍户,其余大半都要按时转运至边防营,作为将士们的口粮。
也正因这份粮草依存,努尔干的徭役往往与边防营的防务需求紧密相连。
而今年,聚集在景山脚下的遍户们,依旧在讨论着谁能被分配到官田,谁会被分配到边防修缮。
安佩兰和老大老二家还有孟峰家都站在李五爷的身边,安静的听着李指挥使的安排。
因着坎儿井的图纸,安佩兰他们被免了徭役,但是孟峰免了徭役却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孟峰家虽然是流放到了努尔干的遍户,但是上头早就打过招呼,他家不需要服徭役。
安佩兰越发好奇孟峰背后到底是何人了,只是他们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正当李指挥使将坎儿井的规划安排都讲完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的骚乱。
安佩兰看去,原来是那安琥的父亲,传说中的文武状元安怀瑾。
“荒唐!简直荒唐!吾乃士大夫之流的文人墨客,岂能躬身杂役、赴役劳作?此乃辱没斯文之举,更是践踏吾之尊严!古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宁死亦不为此等折节之事!”
安怀瑾满面通红,高声怒斥不休。他身上的酒意尚未散尽,手中紧攥的皮囊壶随着身形摇晃,又一阵浓烈的酒香弥散开来。
一旁的安琥满脸无奈,只得死死扶住父亲摇摇晃晃的身躯。
安怀瑾想要挣开儿子的搀扶,但是他脚步虚浮,身子东倒西歪,下一刻再度跌落在安琥的身边。
那股文人的清高与愤懑,在酒气中添了几分荒唐。
李指挥使看不上他,但又无法真的杀了他,只能无奈的训斥:“此次为官家直接下的圣旨,无论你是何人,都必须参与坎儿井的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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