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满院槐花香,从花府窗纱缝里钻进来时,念安正对着铜镜描眉。螺子黛在指尖转了半圈,她忽然想起什么,指尖一顿——自上次借桂花糕向父亲递了旧窑的线索,这几日心思全扑在后续动静上,倒把林清澜忘了。
铜镜里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两个月前魏国公府那场春日宴的景象,忽然清晰如昨。
那日的林侍郎府后花园,简直是打翻了颜料盒。垂丝海棠挂着粉白的花穗,像姑娘们垂落的珠钗;晚樱开得热烈,风吹过便落一场粉色雪;连廊下挂着的走马灯,绘着“八仙过海”的图样,被风一吹就轻轻转动。大人们聚在正厅谈事,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女则在花园里扑蝶。念安穿着件浅粉色襦裙,正追着一只翅膀带蓝纹的蝴蝶跑,没留神脚下青石板上的青苔,猛地往前踉跄了两步。
“小心!”
一只温软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念安惊魂未定地回头,撞进一双含着担忧的杏眼。那姑娘穿着鹅黄色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迎春花,双丫髻上系着鹅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手指纤细,掌心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扶着念安胳膊时力道很轻,却稳稳托住了她。
“你没事吧?”姑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软乎乎的。她低头看了看念安的鞋尖,“这里的青苔滑,你慢些走。”
念安脸颊微红,赶紧站直身子:“多谢姐姐,我没事。”她这才看清,姑娘耳后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茉莉,衬得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
“我叫林清澜,是林侍郎府的。”姑娘笑着自我介绍,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你呢?”
“我叫花念安,是花府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轻慢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李玥,正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手里把玩着一支刚折的海棠花。李玥穿一件大红色襦裙,裙摆绣着金线缠枝纹,显得格外张扬。
“哟,这不是花大人的千金吗?”李玥踱步过来,眼神落在念安沾了点泥的裙摆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怎么跑这么急?莫不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园,急着到处瞧?”
念安眉头一皱。她知道李玥的父亲与自家父亲在朝堂上有些政见不合,没成想李玥竟会当众刁难。她刚要开口,林清澜却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往前站了半步,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李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春日宴本就是让大家赏玩的,念安妹妹喜欢花园景致,跑快些也无妨。倒是李姐姐,折了府上的海棠花——方才管家可是说了,园中花木只可观赏,不可随意攀折呢。”
李玥脸色一僵,捏着海棠花的手紧了紧:“我不过是随手折一支,国公府还缺这一朵花?”
“侍郎府自然不缺,”林清澜依旧笑着,眼神却清亮了几分,“但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都像李姐姐这样‘随手折一支’,这满园花木,不出半日就该被折光了。到时候其他姐姐妹妹来赏玩,岂不是要落空?”
周围几个原本在看热闹的贵女,闻言都轻轻点头。李玥被说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恼,狠狠瞪了林清澜一眼,转身带着丫鬟走了,走时还故意踩坏了脚边的一株雏菊。
看着李玥的背影,念安忍不住小声说:“清澜姐姐,谢谢你。”
林清澜摇摇头,拉着她走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用糖纸包着的桂花糖,递给念安:“别理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来,吃块糖,甜丝丝的。”
念安接过糖,剥开糖纸,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她咬了一小口,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刚才被刁难的不快也消散了大半。林清澜也拿出一块糖,慢慢吃着,两人看着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从喜欢的花,到读过的诗,再到家里的小趣事,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宴席散场的时候。
“念安妹妹,下次我让人送些我母亲做的杏仁糕去你家。”分别时,林清澜拉着念安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
“好呀!我也让厨房做些桃花酥给你!”念安笑着答应。
一场宴会下来,念安虽未与其他小姐深交,却与杜婉清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谊。回府的马车上,杜婉清还塞给她一个小巧的绣着歪歪扭扭兰草的香囊,说是自己做的第一个“成品”,非要送给她。
握着那个针脚稚嫩却充满善意的香囊,念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或许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不掺杂太多利益算计的手帕交了。
自那以后,两家便时常往来。有时林清澜会来花府,和念安一起在小书房里看书、画画;有时念安会去林侍郎府,和林清澜一起在后花园喂鸽子、荡秋千。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连贴身的荷包样式,都悄悄做了一样的。
想到这里,念安忍不住笑了。她放下螺子黛,吩咐青禾:“去把我上次备好的那盒珍珠膏取来,再写张帖子,邀林小姐明日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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