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那短暂的骚动、父亲骤然僵住的笑容,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怒,像一根细密的刺,深深扎在念安心头。尽管宴席最终在丝竹声中圆满落幕,宾客们带着醉意尽兴而归,侯府的下人也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杯盘狼藉,可念安知道,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她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打探。晚饭时,见父亲难得坐在桌边,她捧着饭碗,小声问:“爹爹,那天寿宴上,你突然离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呀?我看你回来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花承恩正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没什么,就是前厅来了位同僚,说有件公务需紧急确认,处理完就没事了。爹爹只是有点累,不是不高兴。”他避开了“惊怒”的细节,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念安又去找母亲。午后林氏在窗前整理账本,她凑过去,手指轻轻戳了戳账本上的墨迹:“娘,那天那个好大的红箱子,里面装的真是药材吗?我闻着好像有怪怪的味道。”林氏放下笔,转头看向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那是远方世交送的老山参和灵芝,用特殊的香料熏过保存,所以味道特别些。你祖母看了很喜欢,已经让管家收进库房了,别瞎琢磨。”
连祖父那里,她也试着问过。老太爷在书房练字,她踮着脚看宣纸上的“寿”字,故意撒娇:“祖父,那天的寿礼里,是不是有比我画的松鹤图更好看的宝贝呀?那个红箱子看起来好重,里面是不是藏着会发光的珠子?”花老太爷放下毛笔,哈哈大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这丫头,就知道惦记宝贝。那箱子里不过是些寻常土仪,哪有什么发光的珠子?倒是你画的图,你祖母天天摆在床头看,比什么宝贝都珍贵。”
大人们像约好了一般,用温和的话语在她周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风雨都隔绝在外。可这份刻意的“保护”,反而让念安更加确信,事情绝不简单。那只红箱子、父亲的反常、大人们躲闪的眼神,背后一定藏着与漕案相关的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侯府的安危。
从那以后,念安变得愈发沉默,却也愈发敏锐。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追着大人问东问西,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观察上——父亲书房的烛火,深夜亮着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甚至通宵达旦,第二天清晨总能看到幕僚们带着疲惫离开;母亲依旧温柔地打理着府中事务,可念安总能在她低头核对账本时,看到她眉宇间萦绕的轻愁,叹息的次数也比往日多了不少;府中的用度,也在悄然收紧——往日餐桌上总有七八道精致的菜肴,如今渐渐减到了四五道;她和明轩的点心,也从花样繁多的糖酥、蜜饯,变成了简单的蒸糕、馒头,连她最爱的玫瑰酥,都许久没再出现过。
最让她在意的是弟弟明轩的玩具。从前明轩的摇篮边,摆满了造价不菲的玉质小老虎、象牙小木马,还有银制的长命锁,每一件都打磨得光滑圆润,怕磕伤他娇嫩的皮肤。可如今,那些贵重的玩具渐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木质的拨浪鼓、布缝的小兔子,甚至还有乳母用碎布拼做的小沙包。她曾疑惑地问乳母:“张嬷嬷,轩轩的小玉老虎呢?他之前还总拿着啃呢。”乳母一边给明轩换衣裳,一边笑着解释:“木头的、布头的软和,不怕小少爷磕碰伤着嘴。那些玉的、象牙的太硬,万一摔在地上碎了,也可惜不是?”
念安没有再追问,可她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怕磕碰”那么简单。侯府的经济状况,一定是出现了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十有八九与父亲正在追查的漕运公务有关——或许是追查漕案需要耗费大量财力,或许是有人暗中针对侯府,断了府中的财源。
这份担忧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念安心头。她开始本能地将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明轩。早饭时,若是有一块甜甜的枣泥糕,她只咬一小口尝尝味道,剩下的都推到明轩面前:“轩轩吃,姐姐不喜欢太甜的。”新做的布老虎玩具,她会先帮弟弟把边角的线头剪干净,再递给他:“你看,老虎的耳朵多可爱,轩轩快玩。”晚上睡觉前,她总要跑到弟弟的房间,帮他掖好被角,确认窗户关严实了,才放心回自己房间。
她心中有一种模糊却强烈的恐惧,害怕这看似稳固安逸的生活,会像沙盘上用细沙堆起的城堡一样,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浪潮轻易冲垮。而年幼的弟弟,是她最想守护的人,她想拼尽全力,为他挡住可能到来的风雨。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念安带着明轩在庭院里玩皮球。明轩穿着宝蓝色的小袍子,踉踉跄跄地追着滚来滚去的皮球,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忽然,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皮球滚到了廊柱边。明轩趴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小嘴一瘪,眼圈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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