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侯府内院的青石板上,映出点点光斑。窗台边,几枚浅淡的脚印尚未完全被扫净,边缘还沾着些许湿润的泥土,像是昨夜有人悄然翻墙留下的痕迹。而那缕落在窗台上、泛着暗光的黑色丝线,已被林氏的侍女用素色绢帕小心翼翼地裹起,塞进了袖口——那丝线质地坚韧,绝非府中寻常衣物所有。
林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佛珠,佛珠在指间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台,对身旁的管事嬷嬷淡淡开口:“许是夜里野猫翻墙打架,弄出些动静,惊扰了下人。你让人仔细清扫干净,别留下痕迹,免得孩子们瞧见了害怕。”
珠帘后的阴影里,念安悄然站着,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将那句“不是野猫”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昨夜分明听到院墙外有轻微的响动,还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绝非猫犬所能留下的痕迹。可她知道,此刻声张毫无意义——母亲刻意淡化此事,是不想让恐慌蔓延;若是自己戳破,只会徒增家人的担忧,甚至打草惊蛇。念安深吸一口气,将这份警觉埋在心底,眼神却愈发清亮——她要更仔细地观察周遭,护住身边的人。
白日里的侯府,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平和。念安还是那个笑语盈盈的嫡长女,会陪明轩在庭院里放风筝。风筝线在手中轻轻颤动,彩色的纸鸢在蓝天中飘飞,明轩笑得拍手叫好。只是念安放风筝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院墙角落的阴影,确认每一处暗哨的位置是否有变动;她会跟着林氏学插花,指尖捏着娇嫩的花枝,听母亲讲解插花的疏密之道,却在插花的间隙,留意着府中仆妇的言行举止——谁的眼神闪烁,谁的脚步慌乱,谁在私下传递眼神,都被她默默记在心里。
明轩只觉得姐姐近来更喜欢“捉迷藏”,常常在院子里东看西看,却不知念安每一次“寻找”,都是在确认家人的安全,在捕捉那些潜藏的危机。
府中的平静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花承恩每日从朝堂回来,虽眉宇间仍带着倦意,却不再像从前那般眉头紧锁,偶尔还会在饭桌上提起几句朝堂趣事,说陛下近日对漕案的追查似乎有了新的方向,还夸某位御史弹劾漕运官员时言辞犀利。林氏手腕上曾因焦虑而掐出的红痕早已淡去,她依旧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府中大小事务,只是给花老太爷送汤药时,总会多叮嘱一句“天冷了,书房风大,莫要久坐”,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花老太爷对念安的教导,也愈发隐晦。往日里,他会逐字逐句地给念安讲《论语》《孟子》,教她修身齐家的道理;如今却常拿着一本《史记》,翻到某一页便发问:“你看那战国时,蔺相如随赵王赴渑池会盟,秦王逼赵王鼓瑟,又要拿十五城换和氏璧,蔺相如如何做到既不辱国,又不激化矛盾?”“韩信背水一战,把军队放在绝境里,看似冒险,实则是看透了敌军的弱点,你说说,他看透的是什么?”
念安起初只是懵懂应答,说蔺相如“有勇有谋”,说韩信“知己知彼”。可渐渐的,她品出了祖父话里的深意——祖父是在教她如何在复杂局势中权衡利弊,如何在看似无解的困境中寻找转机,如何用“巧劲”而非“蛮力”破局。
她对书籍的兴趣,也悄然发生了转变。从前读《天下游记》,她只爱读书中描写山川风景的段落,想象着江南的烟雨、塞北的草原;如今却会反复琢磨书中记载的“江南漕运每石米耗损几何”“西北驿站间距多少里”“运河各闸口放行规矩”,甚至会在纸上画出简易的漕运路线图,用红笔标注出可能出现延误的关卡、容易藏匿货物的弯道。
她还发现,教明轩玩沙盘游戏时,自己的思路会变得格外清晰。明轩会用小石子堆成“粮仓”,用细沙堆成“河流”,偶尔还会故意推倒“粮仓”,说“洪水来了”。每当这时,念安不会像从前那样帮他重新堆起“粮仓”,而是会引导他:“明轩你看,洪水冲垮了粮仓,粮食会被冲走,可粮种要是丢了,以后就再也种不出粮食了。咱们是不是该先把粮种藏好,再修粮仓?”这个过程,恰是对“取舍”二字最生动的诠释——在危机面前,要分清主次,保住最核心的东西。
这日午后,花老太爷的秘阁里没有摆放书卷,反而在正中的案几上摆开了一张围棋盘。棋盘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黑白棋子圆润光滑,泛着温润的光泽。花老太爷捏起一枚黑子,缓缓落在棋盘右上角的“星位”上,目光落在念安身上:“弈棋如处世,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两颗棋子,要看到整盘的局势。有时为了保住大势,丢一两颗子不算什么,若是为了救一颗废子,反而可能满盘皆输。”
念安点头,学着祖父的样子,捏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旁边的“小目”位。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棋盘上的黑白交错,试图预判祖父的每一步走法,看清棋局的走向。起初,她还能跟上节奏,可随着棋子越来越多,棋盘上的局势愈发复杂,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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