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李承泽的请柬,如一枚烫金的羽毛,轻飘飘落在静心斋的书案上。纸张是上等的澄心堂纸,边缘以金箔滚边,墨迹间,散发着龙脑香与权力的混合气息。
这是一份无法拒绝的邀请。
洪四庠的身影立在阴影中,如一截沉默的枯木。
李承渊的指尖,从那华美的“渊”字上轻轻划过。触感冰凉,仿佛触摸到一条蛰伏的毒蛇。
识海之内,金色的【天网无漏】词条,早已将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宴,拆解成无数条冰冷的数据。
李承泽的意图,如掌上观纹。拉拢,分化,试探。
更是要将自己这颗刚崭露头角的棋子,牢牢缚在他的战车之上。
“备车。”
声音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二皇子府邸,名为“澄心园”,与太子的东宫遥遥相望。园内不见奢华的亭台楼阁,只有清雅的竹林与潺潺的流水。
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花草,都摆放得恰到好处。处处透着一种“清流名士”的淡泊,却又在细节处,彰显着主人不凡的财力与品味。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水香的醇厚,混杂着清冽的酒香,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李承渊身着一袭素色锦袍,走进这片温柔乡。他微微低着头,步履间带着一丝拘谨,像一只误入园林的、胆怯的兽。
李承泽亲自在门口迎接,脸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三弟,你可算来了。为兄等你许久。”
他亲热地执起李承渊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人引向宴席主位。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四面通透,可观园中景致。
在座的,皆是京中清流名士与新晋的寒门俊彦。他们是二皇子精心筛选的羽翼,是与太子那群勋贵子弟截然不同的力量。
李承渊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
目光如织,好奇、审视、轻蔑、探究,交织而来。
李承渊只是报以一个怯懦的微笑,完美扮演着一个初见世面、惶恐不安的少年皇子。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李承泽举杯,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李承渊身上。
“今日请诸位来,一是品酒,二是赏画。我新得了一幅前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摹本,虽是摹本,却也神韵非凡。”
他轻轻拍手,两名侍女展开一卷画轴。画中仙子,衣袂飘飘,神采飞扬。
“只可惜啊……”
李承泽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叹息。
“此等神品,总让我想起当年叶家的工艺。那般精妙绝伦的造物,说没就没了。一场冤案,毁了多少人间瑰宝。”
话音落下,满室的喧嚣,瞬间凝固。
空气,变得尖锐而稀薄。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聚焦在李承渊那张苍白的脸上。
这是一个无比恶毒的试探。
李承渊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开一圈危险的涟漪。
他的脸,血色尽褪。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漫上一层水雾。悲伤、迷茫、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像是被吓到的小兽,下意识地垂下头,紧紧咬住嘴唇。
完美的表演。
一个符合他身份的、恰如其分的、令人心生怜悯的反应。
可在这具颤抖的、瘦弱的躯壳之下,李承渊的识海,却是一片冰封的雪原。
轰!
【叶氏徽记】毫无征兆地,奏响了一记冰冷的、尖锐的和弦。
那不是声音,是灵魂深处的刺痛。
如一根冰针,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伪装,狠狠扎在他的神魂之上。
共鸣!
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
他的目光,越过李承泽那张含笑的脸,穿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御史台的言官,孟子良。
一个以刚正不阿、不涉党争闻名的老臣。
共鸣的源头,就是他。
李承渊的血液,在瞬间几乎凝固。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悲伤无助的模样,心底,已掀起滔天巨浪。
叶家的人?还是……仇人?
他不动声色,将孟子良那张布满皱纹的、古板的脸,连同他袖口一枚不起眼的玉佩,深深烙印在记忆里。
李承泽对李承渊的反应,非常满意。
一个被往事轻易击垮的、多愁善感的少年。有才华,却无心计。这样的人,最好掌控。
他起身,走到李承渊身边,轻轻拍着其肩膀。
“三弟,莫要伤怀。往事已矣,人总要向前看。”
言语温柔,充满了兄长的关切。
宴会的气氛,再次被他巧妙地调动起来。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试探,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宴席散尽。
宾客们陆续离去。
李承泽却单独留下了李承渊。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三弟,你如今已非冷宫皇子。总住在太学偏殿,诸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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