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的溺水者,挣扎着向上浮动。
最先恢复的,是感官。
一种奇异的平衡感。
那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极致冰寒与灼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体内仿佛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能量核心,一个冰冷沉寂,如同深渊寒冰;
一个温热跃动,好似地心熔火。
两者之间,被一层坚韧而温和的力量隔开,互不侵犯,却又诡异地共存于他的经脉血肉之中。
这平衡是如此的精巧而脆弱,仿佛稍有外力干扰,便会彻底崩塌,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触觉的回归。
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轻薄却温暖的锦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宁静而安详,与记忆中昆仑山巅那毁灭般的混乱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云逸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景象。
这是一间古朴而雅致的房间,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盏青铜灯盏,四壁空空,唯有窗边悬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剑”字,笔锋凌厉,似欲破纸而出。
窗外,是缭绕的云海和远山的轮廓,显示此处仍在昆仑山,且位置极高。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
但他能感觉到,身体内部虽然充斥着陌生的力量,却并无新的创伤。
脖颈上被幽冥教小头目划出的伤口也已经结痂,传来微微的麻痒感。
他还活着。
而且,似乎被人救了。
是谁?唐小棠?阿蛮?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
衣衫已经换过,是一身干净的白色棉布内衫。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拉开衣襟。
胸口皮肤光滑,并未留下可怕的疤痕。
然而,在心口正上方的位置,却多了一道奇异的印记。
那印记约莫婴儿拳头大小,颜色浅淡,如同胎记,但形状却绝非天生。
它像是一块不规则的碎片,边缘呈现出细微的晶体状棱角,印记内部,隐约可见一丝极淡的混沌流光在缓缓盘旋。
而在印记的中心,还有一个更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小点,正散发着微弱的温热——那是师父留下的血玉,似乎在与这碎片印记相互呼应,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平衡。
这就是……那道流光?
那天命碎片?
它真的在我身体里了?
云逸尘心中涌起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
他想起昏迷前那冰火交加的极致痛苦,想起叶无痕那张复杂难言的脸。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青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正是剑宗宗主,叶无痕。
他依旧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但眉宇间似乎比之前在广场上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到床前,目光平静地落在云逸尘身上。
“你醒了。”叶无痕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感觉如何?”
云逸尘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按住。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虚弱得很。”
叶无痕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云逸尘敞开的衣襟和那道碎片印记上,眼神深邃,“看来,它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
“叶……叶宗主……”云逸尘声音沙哑干涩,带着紧张和敬畏,“是您救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唐姑娘和阿蛮姑娘呢?她们没事吧?”
“这里是剑宗内堂,我的静修之地,很安全。”
叶无痕缓缓道,“你那两位同伴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我已安排他们在客舍休息。”
他顿了顿,看着云逸尘的眼睛,“至于救你……与其说是救,不如说是将你带离险地。当时情况复杂,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已被那些利欲熏心之辈撕碎。”
云逸尘想起昏迷前那些贪婪的目光,心中一寒。“多谢宗主救命之恩!”
他诚心实意地道谢,随即忍不住问道:“宗主,我……我身体里这个……到底是什么?它会不会……”
叶无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右手食指。
指尖并未触及云逸尘的皮肤,但在距离他胸口印记寸许远的地方停住。
一股精纯而温和的青色气流,如同丝线般,从叶无痕指尖探出,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道碎片印记。
云逸尘立刻感到胸口一阵微麻,体内的两个能量核心似乎受到了牵引,微微躁动起来,但很快在那层温和血玉之力的缓冲下,恢复了平衡。
叶无痕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深的了然。
他收回手指,那股青色气流也随之消散。
“果然如此……”
叶无痕低声自语,目光再次落在云逸尘脸上,这一次,充满了更复杂的意味,“天命之核的碎片,竟以你的肉身为鼎炉,与这块来历不明的‘镇魂血玉’形成了某种共生的平衡……奇迹,亦或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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