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副哨正的第一个清晨,李默是在熟悉的戍卒土屋中醒来的。
身份变了,但他拒绝了胡彪让他搬去条件稍好一些的队正营房的提议。
这里,有和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
有烽火哨最原始的气息,他需要留在这里。
天光未亮,寒气刺骨。
当他如同往常一样准时睁眼,利落地整理好那套洗得发白、却依旧带着隐隐血渍的赭红色军服时,石头、赵小四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带上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敬重,甚至有些拘谨。
不再是纯粹的同袍之情,里面掺杂了对于“上官”的本能距离感。
“都愣着干什么?”
李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一如往常,
“该起身了。”
众人这才仿佛回过神来,纷纷动作起来,只是气氛比往日沉默了些。
李默心中了然。
地位的改变,必然带来关系的微妙变化,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无需刻意亲近,也无需摆出官威,只需做好该做的事。
简单的晨间操练结束后,胡彪将他叫到一边。
这位新任旅帅候选(尚未正式履职,仍兼着哨正)的左臂依旧吊着,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李默,”
胡彪用他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李默的肩膀,
“从今天起,哨里日常的操练、岗哨安排、军械维护、伙食查验,还有……跟上面那些文牍往来,就都交给你了。”
他咧了咧嘴,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些幸灾乐祸,
“尤其是那些狗屁倒灶的文书,老子看了就头疼,以后归你了!”
副哨正的职责,远比李默想象中琐碎。
他首先面对的是堆积在哨正那张破旧木案上的几卷竹简和木牍——那是营部下发的最新巡防条例、物资申领规章,以及需要哨正复核画押的士卒名册和日常耗损记录。
字迹大多潦草,用语半文半白,夹杂着大量军中俚语和简称。
若真是原来的“李默”,面对这些恐怕真要抓瞎。
但李默的灵魂是现代特种兵王,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更受过严格的军事文书和情报分析训练。
他快速浏览,大脑如同高速处理器,迅速将这些杂乱的信息分门别类,理解消化,并提炼出关键要点。
随后,他召集了石头和另外两名老兵。
“从今日起,岗哨轮值表按此执行。”
李默将一份刚刚刻写好的新轮值表铺在简陋的沙盘上。
表格清晰列出了时间、岗位、人员、交接信号,甚至考虑了老兵与新卒的搭配,以及每个人的体力周期,远比之前胡彪口头安排或随意轮换要严谨科学得多。
石头看着那横平竖直、条理分明的表格,挠了挠头,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一眼就能看明白,省去了不少掰扯的麻烦,便点了点头:
“成,听副哨的。”
接着是军械核查。
李默亲自检查了哨里仅存的十几把弩机和几十柄横刀的状态,在他的要求下,所有器械都被重新登记造册,损坏程度、保养情况一一注明。
他甚至指出了两把弩机弩臂上极其细微的、可能影响强度的裂纹,要求立即标记,申请更换或重点监控。
“副哨,这……以前都没人在意这个……”
负责保管军械的老兵嘀咕道。
“以前是以前。”
李默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器械是第二性命,记录清楚,心中有数,战时才不会抓瞎。”
午后,营部后勤的一名书吏慢悠悠地晃荡过来,分发这个月的盐、酱等基本物资。
按照惯例,这其中会有些许“损耗”,也是底层军官和后勤人员心照不宣的油水。
那书吏显然没把李默这个新晋的副哨正放在眼里,随意地将分量明显不足的物资丢在地上,就准备像往常一样,等着对方“识趣”地默认,甚至还能捞点好处。
然而,李默却拦住了他。
“这位书吏,”
李默拿起发放物资的凭据,又指了指地上的实物,语气依旧平静,
“这数目,与营部定例似乎有所出入。可是路上有所遗洒?还是凭据有误?烦请核对清楚。”
那书吏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恼怒,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来都是这个数!”
“向来如此,未必合理。”
李默目光直视对方,没有丝毫退让,
“按制领取,是我等的本分。若凭据有误,我随你去营部核对;若是遗洒,也需记录在案,上报追查。总不能让我烽火哨的兄弟,平白少了吃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小小的营地,不少烽火哨的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了过来。
石头等人更是默默站到了李默身后,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书吏。
书吏看着李默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浑身煞气的老兵,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他支吾了几句,最终悻悻地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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