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比安卡从爱莉希雅那温暖柔软的怀抱中轻轻退开,如同雏鸟第一次试探着离开巢穴的边缘。
她站直了身体,训练服下的肩背依旧挺拔,却隐约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要将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情绪、未散的泪意,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勇气一同吸入肺腑,转化为前进的力量。
冰蓝色的眼眸抬起,目光越过客厅里温暖流淌的光晕,越过那些熟悉的家居摆设,最终,稳稳地落在那位静静站在凯文身侧、仿佛一株亟待复苏的雪莲般的白发女子身上。
塞西莉亚正望着她,那双与她何其相似的湛蓝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期待,那期待之下,又带着一丝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谨慎。
她就那样站着,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用力到发白,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或者说,等待着一次渺茫却无比珍贵的可能。
比安卡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那是方才情绪激烈涌动留下的痕迹,此刻又悄悄染上了一层新的热度——一种面对血脉源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生母”时,本能的羞赧与挥之不去的生疏感。
她们之间横亘着十几年的空白,那不是简单的“相见”就能瞬间填平的沟壑。
她抿了抿唇,那惯常坚定地抿成一条线的唇瓣,此刻显得有些犹豫。
终于,她似乎聚集了足够的勇气,或者说,是内心深处那份无法否认的血脉牵引,以及爱莉希雅毫无保留的爱所赋予她的安全感,推动着她,做出了选择。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塞西莉亚的视线,用有些干涩、甚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地、一字一字地,向着塞西莉亚的方向,轻轻唤出了那个词:
“……母、母亲。”
声音不大,甚至显得有些笨拙,远不如她呼唤爱莉希雅“妈妈”时那般流畅自然。
然而,正是这份笨拙,让这声轻唤所承载的认可、尝试接纳的决心,以及跨越漫长时光与生死阻隔的郑重,显得愈发有力,足以击穿所有由时间、误会和分离筑起的心墙。
塞西莉亚的身体,猛地一震。
仿佛被一道无形却无比温暖汹涌的电流瞬间贯穿,从头顶到脚尖,每一寸刚刚复苏的血肉、每一缕重新凝聚的灵魂,都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强烈的悸动。
她湛蓝的眼眸骤然睁大,里面所有翻腾的复杂情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先是凝固,随即轰然破碎,被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原始、更为汹涌澎湃的热流彻底取代、淹没。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被认可的极度慰藉,是漫长等待终见回响的释然,是所有压抑情感找到出口的洪流。
晶莹的泪光迅速盈满眼眶,汇聚成饱满的珠泪,再也无法承载,沿着她的脸颊,毫无阻碍地滚落。
一颗,又一颗,如同断线的珍珠,闪烁着客厅温暖的光泽。
她没有出声,甚至不敢出声,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打破这如梦似幻的瞬间。
双手猛地抬起,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几乎要冲喉而出的哽咽与泣音死死压住,只留下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这一声“母亲”,对她而言,胜过世上最动听的乐章,治愈了意识漂泊中所有的孤寂,也偿还了漫长分离岁月里积攒的所有苦涩与遗憾。
她的女儿,承认了她的存在,作为“母亲”。
爱莉希雅静静地站在比安卡身旁,脸上带着温柔而欣慰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祝福的光芒。
她没有丝毫被“分割”的不悦,只有由衷的欢喜。
她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比安卡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与坚定的支持,无声地传递给这个她深爱的女儿。
这一步,终于迈出了。
“恭喜你,比安卡。”
伊甸优雅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那近乎凝固的、充满泪光与巨大情感释放后的寂静。
她金色的眼眸中盈满了真诚的祝福与温柔的理解,目光在比安卡和塞西莉亚之间轻轻流转,仿佛一位见证重要时刻的古典歌者。
她微微偏头,唇边噙着令人安心的浅笑,向比安卡提议道:“这样值得纪念的时刻……要不要,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然而,比安卡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伊甸姐……”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澈,只是还带着一点鼻音。
冰蓝色的眼眸望向伊甸,里面除了感激,还有一种更为熟悉和坚定的东西。
“为什么?”
伊甸微微挑眉,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并非质问,只是纯粹的关心。
在她看来,此刻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情感圆满更值得暂时搁置一切去欢庆的了。
比安卡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伊甸,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伫立、如同背景般存在却又无法被忽视的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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