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州的年,似乎也比往年冷清了些。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炸响,提醒着人们此刻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周丽华家的客厅里,电视机开着,春节联欢晚会正上演着热闹的歌舞,五彩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却驱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空寂。
餐桌上,菜肴比往年似乎还要丰盛些。那条象征“年年有余”的鲈鱼清蒸得恰到好处,油亮的红烧肉泛着诱人的光泽,几样精致的炒菜簇拥着中间一大盘元宝似的、她亲手包的饺子。一切都符合她心中“像样”的年夜饭标准,甚至因为少了个人,每样菜的量都显得格外充足。
但周丽华拿着筷子,却有些食不知味。
坐在她对面的杨晨,心显然不在饭菜上。她扒拉了几口自己爱吃的菜,眼睛就时不时瞟向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同学群里的拜年红包和热闹的聊天记录。
“妈,”杨晨第N次抬起头,嘴里还嚼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问,“我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从放假开始,就不时地从杨晨嘴里冒出来,扎一下周丽华。
起初,周丽华还能耐着性子,用“她学校有事”或者“快了吧”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但问得多了,尤其是在她忙碌了一天,腰酸背痛地准备这顿年夜饭,而杨晨却只是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那股莫名的烦躁就压不住了。
“问什么问!”周丽华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眉头习惯性地拧紧,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跟你那个白眼狼的爸一样,不回来了!”
这话脱口而出,带着积压的怨气和对杨守城那个负心汉的恨意,也一并投射到了至今未归、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的杨梅身上。
杨晨被母亲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撇撇嘴,不敢再问,低头继续刷手机,只是客厅里的气氛,无形中又僵硬了几分。
周丽华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杨梅没在,这个年她过得一点也不舒心。
这种不舒心,并非源于对杨梅的思念,而是一种……秩序被打乱后的不适和负担加重后的疲惫。
往年, 这个时候,杨梅在干什么?
她应该刚和自己一起从厨房出来,额头上可能还带着忙碌后的细汗。搞卫生是她,从擦玻璃到拖地,虽然有时做得不够仔细会被自己挑剔,但大部分体力活确实是她承担的。做饭是她打下手,洗菜、切配、洗碗,自己只需要掌勺,轻松不少。买菜也是她跑腿,提着沉重的购物袋从菜市场回来,还能清楚地报出每样菜的价格。最重要的是,她能辅导杨晨作业,虽然杨晨总是抱怨姐姐讲得不好,但至少能镇住她,让她在假期不至于完全放飞自我,自己也省了不少心。
可现在呢?
杨晨放假在家,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整天抱着电视和手机,督促的作业是一点也不肯写。 自己说轻了,她当耳边风;说重了,她就撅着嘴躲回房间,留下一句“就知道说我,你怎么不说我姐!”。
家里的大小事务,一下子全都压回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工作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盼到假期,却比上班还累。腰背的酸痛一阵阵袭来,看着满桌的菜肴和狼藉的厨房,再看看对面那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小女儿,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被掏空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突然有点想念杨梅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周丽华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想念,而是一种……类似于想念一个得力的、沉默的“帮手”的感觉。想念那个虽然笨拙、却会默默把大部分家务揽过去的女儿;想念那个能在她呵斥杨晨时,至少在一旁保持沉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独自面对杨晨叛逆眼神的时刻。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空着的那个座位,恍惚间,仿佛看到杨梅坐在那里,低着头,安静地吃着饭,像一道模糊而顺从的背景。
视线往下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她就发现杨梅的毛衣短了,小了, 穿在手腕上都露出一大截。当时她好像随口说过一句“该买新的了”,但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杨梅自己好像也没再提。
也不知道今年她知不知道去买一件。
S市冬天那么冷,那丫头走的时候,带的都是些旧衣服……
这个担忧刚升起,就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钱!
生活费!
她猛地放下筷子,动作之大让碗盘都晃了一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也顾不上吃饭了,起身快步走进卧室。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些杂乱地放着一些重要的票据和证件。她有些急切地翻找着,手指因为莫名的慌张而微微颤抖。终于,她找到了那本用来记录给杨梅汇款的小本子,以及一叠夹在一起的银行汇款回单。
她拿起最近的一张,凑到台灯下,眯着眼睛仔细看上面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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