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似乎钻透了墙壁,让306宿舍也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凉意。杨母生活费断供带来的经济压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杨梅心上,迫使她开始在原本已饱和的兼职日程里,艰难地寻找更多缝隙。她甚至询问了“蜀香园”的领班,是否能在早餐时段也来帮忙,尽管那意味着她需要清晨五点就起床。
就在她疲于奔命,试图在学业和生存之间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平衡点时,另一场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是一个周三的晚上,杨梅刚结束在超市的夜班搬运,带着一身灰尘和疲惫回到宿舍。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搬运而有些颤抖,小腿肌肉僵硬得像石头。她只想尽快洗漱,然后瘫倒在床上,用短暂的睡眠来修复过度消耗的体力。
然而,刚推开宿舍门,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就屏幕大亮,嗡嗡地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那个她既熟悉又感到沉重的名字——“妈妈”。
杨梅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母亲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在晚上这个时间。上一次通话,是不久前冰冷地通知她“家里用钱紧张,自己想办法”。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妈。”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电话那头,没有寻常的沉默,也没有日常的冷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周丽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隔着电波,精准地刺向杨梅的耳膜:
“杨梅!你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排名多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
杨梅瞬间僵住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得知成绩的——也许是学校按惯例寄送了成绩单回家?也许是班主任与家长有某种沟通?此刻原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知道了。
那鲜红的分数,那刺眼的“31/42”排名,像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清晰地闪过。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话!”周丽华的音量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全班四十二个人,你排三十一!这就是你在大学里的表现?!啊?!”
“我……”杨梅试图解释,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妈,我这个学期……有点忙……”
“忙?!”周丽华厉声打断她,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你忙什么?忙着玩?忙着不务正业?杨梅!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要争气!你要比那个没良心的爹和他那个宝贝儿子强!我把你供到S大学,不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连珠炮似的斥责,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只有基于结果的、最严厉的审判。
“你是不是觉得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就可以放纵自己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看看你姐姐,看看你妹妹,哪个像你这样?!”周丽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积压已久的焦虑和对生活的不满,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我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拿个倒数十几名的成绩回来?!”
杨梅紧紧地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听着母亲一句接一句的指责,那些话语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上。委屈、愤怒、无助……种种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她想大声告诉母亲,她没有玩,她没有不务正业!她每天都在为生存奔波,她在超市搬货搬到手臂发抖,她在餐馆端盘子端到双腿麻木!她之所以成绩下滑,是因为她用来学习的时间和精力,都被剥夺去换取最基本的生活费了!
可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她,却无法吐出。她知道,在母亲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所有的解释都是借口,所有的困难都是因为“不努力”。打工?那更是“不务正业”的铁证!
电话那头的斥责还在继续,翻来覆去就是“争气”、“丢人”、“对不起我的付出”。杨梅的心,在母亲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骂中,一点点地沉下去,沉入一片冰封的湖底。
终于,在宣泄完所有的怒火和失望之后,周丽华的声音稍微平复了一些,但那种冰冷,却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心寒。她没有任何过渡,直接抛出了最后通牒,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杨梅,你给我听好了。”
“如果期末还是这个成绩,”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杨梅的心脏,
“看来我也不必供你上大学了。”
不必供你上大学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杨梅的脑海里炸开。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只剩下这七个字在反复回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妹妹杨晨隐约传来的、娇嗔着要买什么新参考书的声音,以及母亲捂住话筒、略显不耐却又带着宠溺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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