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缕阳光,并未能如常唤醒306宿舍的喧嚣。假期的第一天,时间仿佛在这里变得黏稠而缓慢。不到七点,杨梅便醒了,并非出于习惯,而是空瘪的胃袋传来一阵阵隐约的抽搐感。她静静地躺着,听着窗外远处街道传来的、比平日稀疏许多的车流声,目光盯着上铺床板木头的纹路。
对面床铺也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翻书页的声音。朱雨也醒了。两人默契地维持着一种沉默,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清晨的宁静。这是一种属于贫困生之间心照不宣的体谅——不必问候,不必寒暄,各自在各自的一方小天地里,与饥饿、时间以及或许还有一丝迷茫对峙。
杨梅伸手从枕边摸出那本边角已有些卷曲的《英语四级词汇手册》,就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无声地默念起来。字母在眼前晃动,却很难真正进入大脑。她的思绪更多地被胃里的空虚感牵引着。三百元被骗的懊恼,母亲那句“自己省着点”的叮嘱,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她知道,这个假期,温饱是比学习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朱雨那边则传来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似乎在演算着什么。宿舍里只剩下两种微弱的声响,交织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一种在困境中彼此陪伴却又互不打扰的同盟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阳光终于完全照亮了宿舍,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窗框影子。胃部的抗议越来越强烈,变成一种无法忽视的灼烧感。杨梅放下词汇书,轻轻坐起身。
几乎是同时,对面床铺的朱雨也合上了书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窘迫和无奈。
“饿了?” 杨梅轻声问,带着点不好意思。
“嗯。” 朱雨推了推眼镜,声音细细的,“有点。”
“九点了,” 杨梅看了眼手机,“要不……去后门吃碗面?我实在馋得不行了。” 她说“馋”字时,带着一种深刻的渴望,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欲望,更像是对一种正常、安稳生活状态的向往。
朱雨点了点头:“好。”
洗漱的过程简单而迅速。用最普通的水乳,整理好并不时髦的发型。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杨梅下意识地挺了挺背,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注入一点力量。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校园里比平时空旷太多,只有零星几个留校的学生慢悠悠地走着。通往学校后门的小路两旁,香樟树依旧葱郁,却少了平日穿行其间的匆匆人影,显得有些寂寥。
后门的小吃街也冷清了不少,许多店铺都关门歇业,回家过节去了。只有那家“山西刀削面”的招牌还倔强地亮着,门口的大锅里,骨汤熬煮翻滚着,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
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杨梅和朱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小店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老板是一个系着围裙、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正拿着那块光滑的面团,手起刀落,一片片中间厚、边缘薄的面片如鱼儿般精准地跃入翻滚的汤锅中。动作娴熟,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
“两碗刀削面。” 杨梅对老板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急切。
“好嘞!里面坐!” 老板头也不抬地应道。
两人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杨梅的目光几乎黏在了老板那飞舞的刀和雪白的面片上,胃里的饥饿感更加汹涌。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上一次吃这类“奢侈”的校外餐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刚开学,对一切充满新鲜感的时候。
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碗,热气腾腾,乳白色的骨汤里,卧着劲道爽滑的面片,几根碧绿的青菜,还有一小勺泛着油光的肉臊子。简单的搭配,在此刻的杨梅眼中,却无异于珍馐美馔。
她拿起筷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吹了吹气,便送入口中。面片带着小麦原始的香气,口感韧滑,混合着醇厚的骨汤和咸香的肉臊,瞬间满足了味蕾的所有期待,也暂时熨帖了空荡的胃袋。她吃得有些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朱雨吃得相对斯文,但速度也不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小店里只剩下她们吃面的细微声响和厨房里汤锅翻滚的咕嘟声。
一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那股抓心挠肝的饥饿感终于被驱散。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焦虑。满足是暂时的,现实的窘迫却像窗外依旧明亮的阳光,无法回避。
杨梅拿出那个有些旧的钱包,小心地数出几张零钱付了账。看着钱包里瞬间瘪下去的一小叠纸币,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这才只是假期的第一天。
走出面馆,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饱腹带来的短暂愉悦很快消散,生存的压力重新占据了上风。
“这样不行,” 杨梅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决心,“必须趁假期找点活干,把十月份剩下的生活费挣出来。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两人都明白——不然,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连这样一碗刀削面都会成为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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