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棉籽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夫人的意思是，用这种子种出的棉花，优先给咱们自家人做冬衣被褥？”
“正是此意。”邢悦颔首，“先紧着咱们院里，尤其是琏儿和老爷用。若果真如预料般好，剩下的再斟酌是否给老太太、老爷生母那边孝敬些，或是……或是以‘庄子上试种的新棉’之名，少量做一些，赠与交好之家，也是个稀罕人情。至于大规模售卖牟利，”她摇了摇头，语气谨慎，“树大招风，眼下还不是时候。咱们悄无声息地种，悄无声息地用，既得了实惠，又不引人注目，方是长久之道。”
贾赦越听越是点头。他原本或许还有些想着借此生财的念头，但被邢悦这般一分析，顿时觉得她思虑得极为周到。安全、实惠、还能惠及家人，甚至还能在不经意间落个“孝顺”、“念旧”的好名声，这简直是一举数得！比他原先想的简单卖钱要高明得多。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一向被他视为“木讷”、“笨拙”的夫人。自得了这“神仙机缘”以来，她似乎变得……不同了。并非性情大变，依旧是那副温淡的模样，但行事说话，却每每能切中要害，于细微处见真章。无论是之前提议接回琏儿，还是昨夜帮他分析关卡，再到今日对这棉花种子的安排，都显露出一种内敛的智慧与远见。
这种变化，并非咄咄逼人，反而像一块被悄然拭去尘埃的美玉，渐渐显露出温润剔透的内里。贾赦心中那份因系统而起的“同盟”之感，在此刻又悄然加深了一层，更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与……依赖？
他放下棉籽，拍了拍手，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笑容：“好！夫人思虑周全，安排得极是妥当！就依夫人所言！”他站起身来，在榻前踱了两步，“庄头的人选……就用上次替你购置田庄的那个，叫……周瑞家的男人，周瑞是吧？此人看着还算老实可靠。明日我便寻个由头，让他来一趟，亲自交代他此事。必定要寻最肥的地，最精心的照料，所有花费，皆从咱们的私账上走，不走公中。”
他如今手头宽裕，又有“私产”，办起这些事来底气十足。
“老爷安排便是。”邢悦见他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且考虑得更为细致，心中也是一松，将棉籽重新装好，系紧袋口，递还给贾赦，“此种珍贵，还是由老爷亲自交代、保管更为稳妥。”
贾赦接过布袋，掂了掂，只觉得这小小的口袋，承载的不仅是来年冬日的温暖，更是他们这一房未来许多可能的起点。他将其小心收入怀中，看向邢悦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夫人一心为家，为琏儿和为夫考量，辛苦了。”
这句赞赏，倒是发自内心。
邢悦微微垂首，语气依旧平淡：“妾身分内之事，当不得老爷辛苦二字。只盼这种子争气，来年能让老爷和琏儿少受些冬寒之苦。”
事情议定，两人之间一时无话。窗外知了的聒噪似乎也远去了，屋内只剩下玉簪花的冷香幽幽浮动。贾赦重新坐下，又端起那杯酸梅汤，慢慢喝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邢悦方才放下的那块素软缎和花样子上。
他忽然觉得，这午后闷热的正房，因着眼前这人，这花，这悄然议定的、关乎未来温暖的小小计划，竟也变得不再难熬，反而生出一种静谧安好的意味来。
而邢悦，则重新拿起了银剪刀，继续比划着那块给贾琏做里衣的软缎。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在她纤细的手指和光洁的布料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她心中盘算的，已是来年棉花收获后，该如何弹絮，如何挑选里衬的布料，才能做出最柔软舒适的冬衣了。
这【良种棉花种子】的妙用，便在夫妻二人这看似寻常的午后闲谈中，悄然定了方向。它或许不及金银耀眼，不如拳法神奇，却像一颗埋入沃土的希望之种，关联着最朴素的冬日暖阳与贴身呵护，静待着破土而出、绽放温暖的那一天。贾赦那句“赞其周到”，便是对这安排最好的肯定，也预示着东院自给自足、关注自身福祉的道路，又向前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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