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张小莫遇见了蹬三轮车的王奶奶儿子。男人的腿还没好利索,蹬车时一瘸一拐的,车斗里装着回收的废品,其中有盘被踩烂的磁带。“小莫,考得不错吧?” 他擦了擦汗,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好好学,将来别像我们这样,只能跟破烂打交道。”
筒子楼的墙根下,几株野草从冻土中钻了出来。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冰碴,却倔强地向着阳光伸展。张小莫蹲下来看了很久,突然想起生物课本上说的,野草的根系能穿透水泥地,在石缝里开出微小的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成绩单,纸角被攥得发热,像块燃烧的炭。
除夕夜的饺子里,林慧包了枚硬币。张小莫咬到硬东西时,牙齿硌得生疼,吐出来一看,是枚生锈的五分硬币。“这是好兆头。” 母亲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说明你有硬骨头,能成大事。”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筒子楼晾衣绳上那些破旧的衣服,像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大年初一的早上,张小莫在煤炉边复习。张建国悄悄往她的保温杯里加了块红糖,看着女儿冻得发红的手指,突然转身去废品站。他想找点能卖钱的东西,给孩子买盏台灯,免得她总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的脸上,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却没让他停下脚步。
春天来临时,张小莫收到了市里重点高中的保送通知书。她把通知书贴在 “知识改命” 那页作业本上,酱油的颜色已经变淡,却依然清晰可辨。林慧用红布把作业本包起来,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上面压着那件缝过钞票的棉袄和父亲被没收的磁带盒。
离开筒子楼那天,王奶奶来送她。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好孩子,记住,不管走到哪,都别忘了自己是从哪长出来的。” 她往张小莫兜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岳飞传》连环画,“这比啥都管用。”
张小莫背着书包站在巷口,回头望了一眼筒子楼。墙根下的野草已经长得很高,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摇曳,像片涌动的海。她摸了摸兜里的连环画,突然觉得喉咙里又涌上那股铁锈味的唾沫,这次却不觉得苦涩,反而像种力量,从心底一直冲到眼眶。
多年后,当张小莫站在大学的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起自己的故事时,总会想起 2007 年那个冬天。想起父亲被没收的磁带,想起母亲跪在雪地里的背影,想起作业本上那四个酱油写的字,想起筒子楼墙根下那些穿透冻土的野草。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粘好的磁带盒,里面的单词纸条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用力写下的字迹。“这就是我的起点。” 她笑着说,眼角的泪光在灯光下闪着光,“像那些野草,哪怕只有一点缝隙,也要拼命往上长,因为它们知道,阳光就在头顶。”
台下的学生们安静地听着,有人拿出笔记本记录,有人悄悄抹眼泪。张小莫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突然明白,所谓的知识改命,从来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像野草穿透冻土那样,带着股铁锈般的倔强,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黑暗中向着光明,一步一步,踏实地生长。
那场野草穿透冻土的战役,从她蘸着酱油写下 “知识改命” 四个字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响。而胜利的勋章,不是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也不是体面的工作,而是那份在绝境中不曾熄灭的决心,像筒子楼墙根下的野草,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雨雪,总能在春天到来时,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喜欢独生年代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独生年代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