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午夜的钟声敲响,五星红旗缓缓升起时,整个筒子楼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张小莫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热乎乎的。张建国举起酒杯,手却在微微发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 赵厂长也红了眼眶,跟张建国碰了碰杯:“是啊,不容易啊。”
就在这时,屏幕突然开始闪烁,雪花点像疯了一样蔓延开来,最后变成一片白茫茫。“怎么回事?” 有人喊了一声,刚刚还热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的 “滋滋” 声在响。张建国赶紧去调天线,可不管怎么转,屏幕上还是一片白。“我去!” 张小莫抓起墙角的竹竿,冲出屋子。
夏夜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晾衣绳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张小莫踩着板凳,把竹竿举得高高的,金属支架在掌心硌得生疼。她一点点转动竹竿,眼睛死死盯着屋里透出的电视屏幕光影,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滚烫的铁皮屋顶上,发出 “嗞” 的轻响。
“再往左点!” 屋里传来张建国的喊声。张小莫咬着牙,胳膊酸得像要断了,手腕转得生疼。突然,屏幕上闪过一丝彩色的光,紧接着,紫荆花旗又出现了,虽然还有点晃动,却清晰了很多。“看见了!看见了!” 屋里传来欢呼声,张小莫刚想松口气,屏幕又变成了雪花。
“再高点!” 她踮起脚尖,把竹竿举得更高,金属支架在掌心烙下一圈红痕,像戴了个粗糙的镯子。风突然变大了,竹竿在手里晃得厉害,她死死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整个筒子楼再次沸腾起来,有人放起了鞭炮,有人唱起了国歌。张小莫举着竹竿,站在屋顶的月光下,突然觉得眼睛模糊了。手心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可心里却像揣了团火,暖烘烘的。她想起父亲说过,香港离开祖国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如今看着它回来,像看着个走丢多年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张建国爬上屋顶,接过女儿手里的竹竿:“我来吧,你歇会儿。” 他的手指触到女儿掌心的红痕,突然放轻了动作。张小莫坐在屋顶上,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他举着竹竿的样子,像举着面无形的旗帜。远处的天空有烟花绽放,照亮了筒子楼晾衣绳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天线,像片小小的森林,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回到屋里,电视里正在播放香港市民庆祝回归的画面。林慧往张小莫手里塞了块冰西瓜,冰凉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缓解了掌心的疼痛。“你爸说,等你长大了,带你去香港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满满的期待,“看看维多利亚港,看看紫荆花广场。”
那天夜里,张小莫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举着父亲做的易拉罐天线,在香港的街头奔跑,天线越长越高,最后像棵大树,枝叶上挂满了易拉罐,在阳光下闪着光。树下站着很多人,有父亲,有母亲,有王奶奶,还有赵晓峰,大家都在笑,像电视里那些庆祝回归的人们一样。
后来,筒子楼里渐渐有人家买了彩色电视机,也有人装了有线电视,那些自制的天线慢慢被遗忘在晾衣绳上,蒙上了一层灰。张建国做的那个易拉罐天线,被张小莫收进了樟木箱,和那些粮票、布票、独生证放在一起,像个珍贵的纪念品。
2007 年,张小莫考上了广州的大学,特意绕道去了香港。站在维多利亚港的岸边,看着对岸的灯火,她突然想起 1997 年那个夏夜,父亲举着竹竿的背影,自己掌心的红痕,还有筒子楼里那片沸腾的欢呼。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看到了吧?比电视里好看吧?”
挂了电话,张小莫望着港珠澳大桥的方向,突然觉得,那座桥像个巨大的天线,一头连着内地,一头连着香港,把相隔多年的思念紧紧连在了一起。就像父亲用易拉罐和铜丝做的天线,虽然简陋,却能传递最珍贵的信号,让那些遥远的画面和声音,变成心里最温暖的记忆。
多年后,当张小莫的女儿指着电视里的香港问 “那是什么地方” 时,她总会想起 1997 年那个夏夜。想起父亲用易拉罐做的天线,想起屏幕上闪烁的雪花,想起自己举着竹竿时掌心的红痕,想起整个筒子楼为香港回归发出的欢呼。那些记忆像天上的星星,虽然遥远,却永远亮着,提醒着她,有些东西比精致的天线更重要,比如血脉相连的牵挂,比如历经沧桑的回归,比如父亲那双粗糙却灵巧的手,它们像无形的信号,跨越山海,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连接着每个中国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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