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的暮春,长江渡口的风带着水汽的寒凉,卷着岸边的柳丝,扑在探春的衣襟上。她穿着一身绯红的嫁服,领口绣着细碎的蕉叶纹 —— 那是侍书连夜赶绣的,说 “姑娘最爱蕉叶,带着它,就像带着秋爽斋的念想”。可此刻,这抹绯红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手里攥着的绢帕早已被泪水浸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渡口上挤满了送行的人。贾母被鸳鸯扶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却只是反复念叨:“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常捎信回来……” 王夫人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默默诵经,眼底的复杂藏不住 —— 她曾轻视这个庶出的女儿,却在她离家、怒掌恶奴后,渐渐生出几分敬佩,如今离别,竟有了些心疼。
宝玉站在最前面,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探春平日里抚弄的蕉叶琴:“三妹妹,这琴你带着,想秋爽斋了,就弹弹它,像我和姐妹们还在你身边一样。” 探春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琴身的温润,突然想起去年诗社焚诗时,青烟凝成的女娲像,想起琴底 “天裂三尺,海平三千” 的刻字,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二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荣府就拜托你多照看,母亲年纪大了,环儿还小,还有…… 替我给林妹妹、宝姐姐道个别。” 黛玉站在宝玉身后,用帕子掩着嘴,肩膀微微颤抖 —— 她懂探春的无奈,就像懂自己 “绛珠还泪” 的宿命,只是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宝钗则走上前,递过一个装着冷香丸的小瓷瓶:“这丸药你带着,路上若水土不服,或许能用得上。” 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在递药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探春的手,传递着一丝无声的暖意。
赵姨娘挤在人群后,看着女儿绯红的嫁服,眼泪无声地落下。她曾怨探春 “胳膊肘往外拐”,怨她不帮衬自己和贾环,可此刻看着女儿即将远嫁海外番邦,才明白这份 “不帮衬” 背后,是探春在荣府艰难的生存 —— 她若徇私,只会让女儿在庶出的困境里陷得更深。“三丫头,” 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看着探春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
远处传来船工的吆喝:“吉时到了!夫人该登船了!” 探春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渡口的亲人 —— 贾母的白发、宝玉的泪眼、黛玉的颤抖、宝钗的沉静,还有母亲挤在人群后的身影,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与理家时的账册、诗社的匾额、抄检时的掌印重叠在一起,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荣府的这些年,像一场短暂却深刻的梦。
她转身踏上跳板,刚走两步,脚下一绊,身体微微前倾,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坠向渡口的青石板 —— 没有寻常泪珠落地的细碎声响,反而像一颗石子般,“嗒” 地一声砸在石板上,紧接着,泪珠接触的地方,突然泛出五彩微光。
“咦?那是什么?” 宝玉第一个发现异常,指着青石板喊道。众人围过去一看,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 那滴泪珠竟在石板上绽开,化作一朵巴掌大的石莲!石莲的花瓣泛着青、赤、黄、白、黑五种莹光,与女娲补天石的颜色分毫不差,花瓣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露珠,像未干的泪痕;莲心处,十艘迷你的琉璃宝船静静悬浮,船身刻着蕉叶纹路,船帆是淡青色的,泛着微光,竟与太虚幻境命册上的海船幻影一模一样!
探春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朵石莲,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润 —— 像在大荒山无稽崖触摸自己本体的感觉,像抚弄蕉叶琴时的共鸣,更像当年老君点化时,注入灵体的金光暖意。她缓缓走回石莲旁,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花瓣,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从石莲涌入指尖,脑海里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女娲炼石补天的熔炉旁,最后一块未被使用的五彩石,静静躺在昆仑山上,泛着与石莲相同的莹光。
“这石莲…… 像极了传说中的补天石。” 宝钗轻声说道,眼神里满是探究。黛玉则看着莲心的琉璃宝船,轻声呢喃:“十艘船…… 像极了海外番邦的贡船,三妹妹的判词‘一帆风雨路三千’,竟真的应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风突然变大,莲心的琉璃宝船开始缓缓转动,船帆上的淡青色微光愈发浓郁。众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船帆并非普通的琉璃,而是由无数细碎的石屑编织而成 —— 那些石屑泛着与石莲相同的五彩光,编织的纹路竟与探春前世撞裂的天缝图案一模一样!三寸宽的裂痕在帆上若隐若现,像一道永恒的印记,记录着她当年的冲动与遗憾,也预示着她远嫁赎罪的宿命。
“帆上的纹路…… 怎么像裂开的天?” 宝玉喃喃道,眼神里满是疑惑。探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些纹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明悟:这石莲,这船帆,都是她宿命的显影 —— 泪珠是她对凡尘的不舍,石莲是她补天石本体的呼应,船帆的天缝纹路是她未竟的遗憾,而那十艘琉璃宝船,正是载她跨越三千海路、完成赎罪使命的 “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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