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潮湿。苏瑶住在京城别院已有五载,这五年里,她时常对着那幅《青鸾绛珠图》发呆,画中的青鸾与绛珠草像是活了一般,在她眼前盘旋往复,却始终穿不透记忆的迷雾。她鬓边的金步摇早已修复,鸾鸟翅膀上的裂痕被巧匠用金线缝补,可每当指尖抚过那道痕迹,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莫名的空落,像是丢了最珍贵的东西。
这日午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像被墨染过似的,沉沉压在头顶。院中的梧桐叶被狂风卷得漫天飞舞,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不同于寻常雷雨,那雷声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力道,震得窗棂都在颤抖。苏瑶正坐在窗前临摹《青鸾绛珠图》,笔尖刚落在纸上,一道惨白的闪电突然划破天际,直直劈向院中的老槐树。
“轰隆 ——” 雷声炸响的刹那,苏瑶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冲破禁锢。脑海中突然涌入无数碎片:昆仑瑶池的碧水、月下对坐的青衣女子、摔出细纹的白玉簪、雨夜相拥的温热……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画笔 “啪” 地掉在地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恰如当年瑶池边泛起的涟漪。“绛珠…… 婉儿!” 她喃喃自语,眼眶瞬间通红,那些被尘封的过往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 瑶池之巅的初现、蟠桃会上的争执、月下初语的默契、尘世重逢的欢喜、误会加深的痛苦,还有悬崖下坠时,紧紧抱着画轴念着她名字的执念。
原来她不是寻常的京城贵女苏瑶,而是瑶池青鸾神鸟所化的青瑶;原来她日夜牵挂的,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那株沐浴千年灵露的绛珠仙草,是那个在江南烟雨中,眼似秋水的林婉儿。她想起《红楼梦》里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的句子,只觉得这五年的迷茫,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
“备车!快备车!去江南!” 苏瑶抓过披风,不顾侍女的惊呼,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此刻的她,满心都是找到林婉儿的急切,那些京城的繁华、苏家的责任,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尘埃。她坐在疾驰的马车里,指尖紧紧攥着那支金步摇,鸾鸟吊坠在颠簸中轻轻晃动,像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车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车窗缝隙溅进来,打湿了她的裙摆。苏瑶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记忆中的画面:瑶池边,绛珠仙子低头抚弄草叶,指尖凝着露珠;京城雨夜,林婉儿抱着她,眼泪落在她的衣襟上,滚烫而真切。她想起自己失忆后,在道观里见到婉儿的场景,想起她那句 “我是一个过客”,心口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无法呼吸。
“婉儿,等我,这次我绝不会再错过你。” 她对着窗外的风雨轻声呢喃,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像是在追赶着流逝的时光。
五日后,马车终于抵达江南城郊的 “静心庵”。庵堂坐落在半山腰,四周古木参天,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汇成小溪。苏瑶刚跳下车,便看见庵堂紧闭的朱红大门,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像是许久未曾开启。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抬手想要叩门,却又顿住。五年了,婉儿是否还在庵中?她心如死灰的模样,是否还能被挽回?她想起《葬花吟》里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的句子,只觉得自己像个迟来的赏花人,错过了花期,只剩下满地残红。
“吱呀 ——” 庵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尼姑探出头来,见苏瑶浑身湿透,眉头微蹙:“施主何事?我庵乃清修之地,不接待外客。” 苏瑶急忙道:“小师父,我找林婉儿,哦不,找这里的智婉师太,我是她的故人苏瑶,有急事见她!”
小尼姑闻言,眼神暗了暗:“智婉师太已多年不见外客,施主请回吧。” 说罢,便要关门。苏瑶急忙伸手挡住:“小师父,求你通融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关乎我们的前世今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小尼姑见她情真意切,终究不忍,叹了口气:“施主且在门外等候,我去禀报师太,至于见与不见,全凭师太意愿。” 苏瑶连忙道谢,退到门外的石阶上,静静等候。
庵堂内,林婉儿正坐在蒲团上诵经,手里的念珠已经被盘得光滑温润。五年的青灯古佛,并未完全磨灭她心中的念想,只是将那份牵挂藏在了最深处,如同庵外的绛珠草,看似枯萎,根却依旧坚韧。
“师太,门外有位京城来的苏施主,说要见您,还说…… 关乎前世今生。” 小尼姑轻声禀报。林婉儿握着念珠的手猛地一顿,“苏瑶” 两个字像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不见,让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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