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来得比往年早,我裹紧围巾推开老巷子的门时,雪粒子打在脸上,凉得像阿槐当年碰我鼻尖的指尖。桃树的枝桠上积了层薄雪,远远看去像缀了满树的星星,树下的石阶上,却放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印着“好好学习”的字样,是我初中时用的那个,早就丢在储物间了。
我捧着搪瓷杯蹲下来,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暖得人心尖发颤。杯里是桃花茶,花瓣浮在水面上,还是我去年晒的那批。雪落在杯口,瞬间就化了,我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冬天,阿槐总在我写作业时,把冰凉的手贴在我后颈,说“这样你就不会犯困了”,可转头又会偷偷在我桌上放杯热牛奶——原来他从来都知道,我怕冷。
“阿槐?”我对着桃树轻声喊,雪粒子落在树叶上,簌簌地响。没有回应,可当我喝了口桃花茶时,忽然觉得耳边有阵轻风吹过,带着点少年人的调皮,把我额前的碎发吹得晃了晃,和从前他总爱捉弄我时一模一样。
晚上我在储物间翻旧物,想找条更厚的围巾,却在最底层的箱子里发现了个布偶——是只歪歪扭扭的槐树叶娃娃,身上缝着颗蓝色的纽扣,是我八岁那年,阿槐教我做的。当时我笨手笨脚,针扎破了手指,他就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我的伤口,说“这样就不疼了”,结果我哭得更凶,他只好蹲在旁边,一片一片帮我捡槐树叶,陪我缝到深夜。
布偶的口袋里藏着张纸条,泛黄的,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槐树叶娃娃不怕冷,它会陪着你过冬——就像我一样。”字迹很轻,是阿槐的字,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还翘着,像他当年笑我的样子。
我把布偶抱在怀里,刚要起身,就听见窗外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推开窗看见,桃树枝上挂着个雪球,雪球里裹着颗蓝弹珠——是我埋在土里的那两颗之一,弹珠上的雪慢慢化了,露出里面晶莹的蓝色,像他老家后山的湖,也像他永远不变的少年眼。
“傻丫头,看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地上。我回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台灯的光落在布偶上,把槐树叶娃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少年,正蹲在我身边,笑着看我。
我把雪球小心翼翼地捧进来,放在装桃核的玻璃罐里。弹珠在雪球里轻轻晃着,像是在跟罐子里的桃核打招呼。雪粒子还在窗外飘,我捧着搪瓷杯,喝着桃花茶,怀里抱着槐树叶娃娃,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因为有人在树后,在风里,在弹珠和桃核里,用他的方式,给我留着一整个冬天的暖。
深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人碰了碰我的额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台灯下,桃核拼成的“心”形旁边,多了颗小小的雪粒,雪粒上映着个透明的少年身影,手里拿着片槐树叶,正轻轻放在我的枕边。
“晚安,傻丫头。”他的声音轻得像梦。我闭紧眼睛,嘴角弯了起来——我知道,这个冬天,还有以后的无数个冬天,他都会在这里,陪着我,从雪落到花开,从深夜到清晨,从现在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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