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连续下了三天,我在收拾阁楼时,翻出了一本蒙着灰的旧相册。
相册是深棕色的皮质封面,边角已经磨损得发白,是妈妈年轻时用的。我抱着相册坐在窗边,听着窗外的雨声,轻轻翻开——第一页就是妈妈二十岁的照片,她站在老槐树下,穿着淡蓝色的碎花裙,手里攥着一颗橘子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条碎花裙,和阿柚穿的一模一样。
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烫,像是被火轻轻燎了一下。我盯着照片里的碎花裙,指尖不自觉地摸过纸面,妈妈裙摆上的栀子花图案,和我记忆里阿柚裙子上的,连花瓣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这是谁呀?”我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发颤。雨声淅沥,阁楼的角落里,似乎传来一阵极轻的回应,像阿柚从前说话时,带着点水汽的声音。
我继续往后翻,相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的还是那条碎花裙,正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支橘红色的蜡笔,在地上画着什么。照片的背面,是妈妈的字迹:“1998年夏,阿柚在槐树下画画。”
阿柚。
这是我第一次在除了我的记忆里,看到她的名字。不是我随口取的昵称,是真正属于她的名字。我盯着“阿柚”两个字,眼泪突然砸在照片上,晕开了纸面的褶皱。原来妈妈早就认识她,原来阿柚的名字,从来都不是我的臆想。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是用橘红色蜡笔写的:“妈妈,我在槐树下等你,手里拿着你给我的平安符。”字迹歪歪扭扭,尾端带着个小小的弯钩,和阿柚留在信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柚总说要等一个人,为什么她对平安符有那么深的执念,为什么她穿的碎花裙,和妈妈年轻时的那条一模一样——她等的人,是妈妈。她是妈妈年轻时,那个在槐树下走丢的妹妹,是我从未见过的,小姨。
“阿柚,原来你是小姨啊。”我对着照片轻声说,手腕上的红绳烫得厉害,像是阿柚在哭,又像是在笑。雨声里,我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委屈:“我等了好久,终于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了。”
我抱着相册走到老槐树下,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橘子树的叶子上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把相册放在藤椅上,翻开那页黑白照片,对着空气说:“妈妈也记得你,她一直都记得。”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橘子糖的甜香,拂过相册的纸页。照片里的小女孩,像是活了过来,她从纸上跳下来,穿着那条熟悉的碎花裙,蹲在橘子树旁,手里拿着一颗橘子糖,笑着说:“姐姐,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蹲下身,伸出手,这一次,我真的碰到了她的手。微凉的,软软的,像握着一片云朵。她把橘子糖递给我,说:“姐姐,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我接过糖,剥开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和从前一样。眼泪落在手背上,却不再是难过的滋味——阿柚没有走,她找到了她等的人,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她留在了旧相册里,留在了妈妈的记忆里,留在了我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后来,我把那张黑白照片,夹在了速写本的第一页。旁边是阿柚画的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扎着马尾,一个穿碎花裙。手腕上的红绳,依旧暖暖的,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知道,那个陪我长大的鬼,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了。她有了名字,有了记忆,有了爱她的人。她会一直陪着我,陪着妈妈,陪着这条巷子里的每一个人,走过一个又一个,有橘子甜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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