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把老槐树的叶子染成金黄时,橘子树苗的枝桠上,结了三个小小的橘子。
青黄色的果子挂在绿叶间,像三颗圆润的小灯笼。我每天都会蹲在树旁看它们,从青涩到泛黄,从硬邦邦到微微发软。手腕上的红绳总在这时轻轻发烫,像是阿柚也在跟着我期待,期待着那个夏天定下的约定。
“今天好像又黄了一点。”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胖的那颗橘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不是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是阿柚从前笑起来时,带着点甜意的、细碎的声响。
我猛地抬头,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橘子树苗的影子旁,似乎多了个淡淡的轮廓,正踮着脚,盯着枝桠上的橘子。我屏住呼吸,慢慢伸出手,指尖朝着那个轮廓的方向靠近——这一次,没有穿透空气的虚无,而是触到了一片薄薄的、微凉的衣角。
“阿柚?”我的声音发颤,指尖不敢动。那个轮廓顿了顿,慢慢转过身。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的碎花裙清晰了些,我甚至能看见裙摆上栀子花图案的纹路。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和我梦里见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便利店老板娘的喊声:“丫头,要不要新到的橘子糖?”
声音刚落,那个轮廓就晃了晃,像被风吹皱的影子,渐渐淡了下去。指尖的微凉消失了,只剩下空气的触感。我攥了攥手,心里却没有失落——至少这一次,我真的碰到了她,碰到了那个陪我长大的、轻飘飘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橘子越来越黄,阿柚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我会在书桌的角落发现一颗橘子糖,会在晾衣绳上看见自己的围巾被轻轻摆正,会在晚上写东西时,感觉到台灯的光似乎被悄悄调亮了些——这些细碎的小事,像星星一样,缀满了我的日子。
橘子完全成熟的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一把小小的剪刀,蹲在橘子树苗旁。三个橘子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表皮泛着诱人的光,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果香。手腕上的红绳烫得厉害,像是阿柚在催促我“快摘呀”。
“我们的约定,今天兑现啦。”我对着空气轻声说,举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第一个橘子。
剪刀碰到果柄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吱呀”声——是槐树下的藤椅,那个只有阿柚坐过才会响的藤椅。我回头看去,藤椅的坐垫微微向下陷着,像是真的有人坐在上面。而橘子树苗旁,那个淡蓝色的碎花裙轮廓,正慢慢变得清晰。
阿柚就坐在藤椅上,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她看着我,慢慢举起手——那是一颗橘红色的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和我第一次见她时,她递给我的那颗一模一样。
“橘子熟了,”她的声音比从前清晰了些,带着橘子的甜香,“我们说好的,一起吃。”
我快步走过去,把剥好的橘子递到她面前。这一次,她的指尖真的碰到了橘子瓣,透明的指尖捏起一瓣,慢慢递到我嘴边。橘子的酸甜在舌尖散开,和橘子糖的甜意混在一起,是我从未尝过的、属于我们的味道。
“好吃吗?”阿柚笑着问,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我点头,眼泪落在手背上,“比所有糖都甜。”
那天下午,我们坐在槐树下,一起吃完了三个橘子,也吃完了一包橘子糖。阿柚的轮廓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消失。她给我讲她记得的零碎小事,讲她第一次在槐树下看见我的样子,讲她偷偷画速写本时的紧张。
夕阳西下时,阿柚的轮廓渐渐淡了些。她看着我,轻声说:“我要走啦。”
我没有难过,只是笑着点头:“好,我知道。”
她的身影变成了透明的雾气,慢慢飘向老槐树。飘走前,她把那颗橘子糖放在了我的手心,轻声说:“以后想我了,就吃一颗橘子糖,我会一直在。”
雾气散去后,槐树下只剩下我,还有手心那颗橘红色的橘子糖。手腕上的红绳不再发烫,却依旧暖暖的,像她留下的温度。
我知道,阿柚这次是真的走了。但她没有离开,她留在了橘子的酸甜里,留在了橘子糖的甜香里,留在了老槐树的年轮里,留在了我整个青春的记忆里。
后来,我每年都会在橘子树旁放一包橘子糖。春天看它开花,夏天看它长叶,秋天看它结果。每一次吃橘子糖时,我都会想起那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想起我们在槐树下的约定,想起那个橘子熟了的、甜甜的下午。
那个陪我长大的鬼,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了我的回忆里,活在了每一个有橘子甜香的日子里,陪着我,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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