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贾珍到访,贾琏与王熙凤皆感意外。贾珍虽是族长,又是东府当家人,但与西府这边,尤其与贾琏,平素往来并不算十分密切,多是年节或是族中有大事时才走动。此时不请自来,必有缘由。
贾琏对韩偃三人略一颔首,道了声“失陪”,便与王熙凤一同迎出厅去。刚到廊下,便见贾珍已带着两个随身小厮,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簇新的宝蓝色团花湖绸直裰,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面如冠玉,目若明星,端的是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派头,只是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骄奢之气,破坏了几分整体观感。
“珍大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贾琏上前几步,拱手笑道,语气热络却又不失分寸。
王熙凤也敛衽一礼,笑吟吟道:“珍大哥快来里面坐,正巧琏二爷请了几位朋友在说话。”
贾珍目光在贾琏脸上转了一转,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王熙凤,见她今日气色极好,眉眼间春意盎然,与往日那个精明外露、偶尔带着一丝疲惫的琏二奶奶颇有不同,心中不由一动,面上却堆满了笑,上前亲热地拍了拍贾琏的肩膀:“好兄弟!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哥哥我在家里听着你立功升官的消息,这心里头,比自己升官还高兴!咱们贾家,总算又出了个顶门立户的人物!”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与有荣焉。贾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贾珍此人,最是奢靡无度,又有些小聪明,惯会看人下菜碟,这番做派,无非是见他势起,前来拉拢关系,探听虚实罢了。
“珍大哥过誉了,小弟不过是侥幸,全仗祖宗余荫和陛下恩典,实在当不起大哥如此夸赞。” 贾琏谦逊着,将贾珍让进厅内。
厅中韩偃三人见有客至,早已站起身。贾珍一进来,目光便落在了这三位气质迥异的陌生人身上,尤其是容貌明媚、身姿飒爽的柳七,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贾琏忙介绍道:“珍大哥,这三位是韩偃韩兄,柳七柳姑娘,石磊石兄弟,皆是江湖上仗义行侠的豪杰,前番在黑山剿匪,多亏他们鼎力相助。” 又对韩偃三人道:“三位,这位是我族兄,现袭三品爵威烈将军,亦是贾氏一族族长,贾珍。”
韩偃三人抱拳行礼,口称“贾将军”。他们虽不拘俗礼,但基本的场面还是懂的。
贾珍见这三人气度不凡,又听贾琏说是剿匪的助力,心中更是好奇,也拱手还礼,笑道:“原来是助我琏兄弟建功的义士,失敬失敬!三位不必多礼,快请坐。” 态度倒是颇为客气。
众人重新落座。贾珍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丫鬟重新上了茶。他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琏兄弟今日请这三位义士过府,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若有用得着哥哥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贾琏心知瞒不过他,也不欲完全隐瞒,便斟酌着语气,半真半假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前番剿匪,三位义士出力甚多,琏心中感激,今日特请过府一叙,略尽地主之谊。另外,琏如今既在京营任职,便想着也为府里日后计,欲在通州码头与人合伙做些南北货殖的小生意,添些进项。三位义士行走四方,见识广博,故而也想听听他们的见解。”
“做生意?” 贾珍闻言,眉毛一挑,显然来了兴趣。他本就性好奢华,挥霍无度,东府的财政状况比西府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为窘迫,全靠祖产和些见不得光的收入维持。此刻听贾琏提及经商开源,顿时心痒难耐。“这是好事啊!通州码头可是块风水宝地,南来北往的货物聚集,若真能做起来,利润定然可观。琏兄弟可有了章程?本钱、人手、货物来源,可都筹划妥当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显得比贾琏还要热心。王熙凤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警惕。贾珍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无利不起早,他这般热切,只怕存了分一杯羹的心思,甚至想鸠占鹊巢。
贾琏如何不知贾珍所想,他微微一笑,道:“只是刚有个念头,尚未周全。本钱嘛,我打算先用自己的赏赐试着做做看。人手方面,正想请韩兄他们帮忙物色几位可靠的掌柜伙计。至于货物来源,还需慢慢打听。毕竟是头一遭,需得谨慎,步子不敢迈得太大。”
他这话,既点明了自己主导,又表明了谨慎试水的态度, subtly 地将贾珍可能提出的大笔投入或直接插手的意图挡了回去。
贾珍眼珠转了转,笑道:“谨慎些是应当的。不过琏兄弟,咱们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你若真要做这生意,哥哥我在通州也认识几个朋友,或许能帮上些忙。再者,这做生意,本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周转也方便。若你本钱不凑手,哥哥我这里还能挪移一些……”
果然来了。王熙凤心中冷笑,正要开口,却听贾琏已抢先说道:“珍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如今刚起步,规模小,用不了太多本钱。况且,这生意牵扯到京营的一些关系,琏又是官身,不宜与族中牵扯过深,以免落人口实,反为不美。待日后真有起色,需要大哥援手时,定然不会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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