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敕封,如同在朔方郡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李昊身着崭新的六品武官袍服,腰悬鎏金铜印,站在新挂起的“忠武校尉、朔方北境巡防使”牌匾下,望着寨门外络绎不绝前来投靠的流民和周边村落前来道贺的乡老,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警惕。
这名分是护身符,更是紧箍咒。
“巡防使”三个字,看似权力不小,有权巡查北境防务,协调各寨,甚至可“便宜行事”。但“北境”范围多大?与边军防区如何划分?“协调”各寨,是听调还是听宣?“便宜行事”的边界又在哪里?这一切,都模糊不清,全看上峰(王贲、杜文渊)如何解读,也给了旁人攻讦的借口。
果然,麻烦接踵而至。
首先发难的,是郡守杜文渊。他虽在明面上依制送来了贺仪,但随后下达的一纸公文,却让黑风寨上下如鲠在喉。公文要求,“北境巡防使”须按月呈报所辖境内户口、田亩、盐铁产量、乡勇员额及装备清册,并“建议”巡防使行辕应设于“交通便利、利于管控”之处,隐晦地指向三十里外的某个已废弃的军堡,显然是想将黑风寨的核心力量调离其经营多年的老巢。
“这是想掏我们的根子!”赵大山气得脸色铁青,“去了那破堡,人生地不熟,盐井铁坊怎么办?寨子里几千口人怎么办?”
石虎相对冷静:“杜文渊此举,是阳谋。我等既有官身,便需受官府节制,上报数据,亦是常理。只是这迁址之事,需从长计议。”
李昊沉吟片刻,对陈老先生道:“陈老,劳您起草回文。户口田亩,按实际略作修饰上报,盐铁产量,只报官府许可交易的部分。至于员额装备……”他顿了顿,“报一半,藏一半。精锐及秘藏兵甲,绝不入册。迁址之事,便以‘寨民安土重迁,且黑风寨地处要冲,易守难攻,更为稳妥’为由,委婉回绝。言辞务必恭谦,理由务必充分。”
“老夫明白。”陈老先生领命,自去斟酌词句。
这边刚应付完杜文渊,王贲的“关怀”也到了。他派来的不是文吏,而是一队五十人的边军“教导队”,由一名姓刘的队正率领,美其名曰“协助李校尉整训乡勇,习练战阵之法”。
这五十人,说是协助,实为监视。他们入驻山寨,便要参与操练,查验军械,了解布防。刘队正更是时常以“老行伍”自居,对黑风寨的练兵之法、阵型配置指手画脚,言语间颇多挑剔。
“妈的!这帮老爷兵,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他们去跟胡骑真刀真枪干一场!”赵大山与那刘队正几次冲突,差点动武,都被石虎死死拉住。
李昊心中冷笑,王贲这是要往他眼睛里掺沙子。他表面却对刘队正极为客气,将其奉为上宾,安排食宿,但涉及核心防务和练兵细节,要么虚与委蛇,要么以“乡勇习性不同,需循序渐进”为由搪塞过去。同时,他让孙狗儿派人日夜“陪着”这队边军,名为照料,实为监视,限制其活动范围,尤其严禁靠近后山盐井、铁坊及秘密马场。
内外交困之下,李昊深知,必须尽快打开局面,稳固这“巡防使”的实权,否则终将沦为傀儡。他将目光投向了“北境巡防”这四个字。王贲和杜文渊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南部和中部,真正的朔方北境,地域辽阔,村寨散布,胡患频仍,管理薄弱,正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狗儿,”李昊召来孙狗儿,“我们这‘巡防使’的架子,该搭起来了。你立刻派人,持我令牌文书,前往北境各屯堡、村落,尤其是那些常受胡骑骚扰、与官府联系不多的边远寨子,宣告朝廷任命,言明本官职责,探查其防务民生,若有困难,可向巡防使衙门求助。”
“首领……校尉大人,此举是否会引来王将军和杜郡守的猜忌?”孙狗儿有些担忧。
“猜忌是必然的。”李昊目光锐利,“但这是朝廷赋予我的权责,名正言顺。我们不行使,这权责就是空的。我们要做的,是让北境的百姓知道,除了王贲的边军和杜文渊的郡府,还有我这个‘巡防使’能为他们做主!先从那些最需要帮助的、被遗忘的角落开始。”
孙狗儿领命而去。数日后,几支精干的小队带着盖有巡防使大印的文书,悄然北上,深入边境。
与此同时,李昊开始以“巡防”为名,主动出击。他不再局限于黑风寨周边,而是亲自率领加强的骑兵队和侦察队,沿着边境线进行武装巡逻,清剿小股马贼,驱逐越境骚扰的胡骑散兵。每次行动,都大张旗鼓,打出“朔方北境巡防使”的旗帜,并将斩获的胡虏首级或俘虏,派人送往郡守府和将军府“报捷”。
几次小规模的胜利,虽然战果不大,却有效地宣扬了“巡防使”的存在,震慑了边境宵小,也赢得了一些边民的拥戴。消息传回朔方城,王贲不置可否,杜文渊则又下了一道公文,提醒李昊“勿要轻启边衅,一切行动需报备核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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