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郡守杜文渊的车驾,在初雪的午后,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朔方城。没有张谦当年的锣鼓喧天,也没有王贲铁骑开道的肃杀,只有几辆简朴的马车和少量护卫,安静得仿佛只是寻常过客。然而,当那面代表朝廷法度的郡守旌旗在寒风中展开时,整座朔方城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杜文渊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眼神平静却锐利如刀。他下车后,对前来迎接的王贲及一众官员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入了郡守府,甚至没有接受王贲准备的接风宴。其行事作风,与前任张谦的圆滑奢靡截然不同,立刻给朔方官场带来一股凛冽的寒风。
入府次日,杜文渊便雷厉风行地开始了他的“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了郡守府内部。他亲自查阅积压卷宗,核对钱粮账目,不过三日,便以“账目不清、怠忽职守”为由,罢黜了数名张谦留下的旧吏,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几名年轻属官。手段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第二把火,烧向了地方政务。他下令重新勘定田亩,清查隐户,并派员巡视各县,严查贪腐、平抑物价。一系列举措,直指地方豪强与胥吏勾结、盘剥百姓的积弊,引得朔方郡下暗流涌动,怨声载道者有之,拍手称快者亦有之。
第三把火,则毫无意外地烧向了边防军务,以及……与军务息息相关的黑风寨。
“王将军,”郡守府议事厅内,杜文渊屏退左右,只留王贲一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本官查阅近半年边防奏报,提及黑风寨乡勇团屡挫胡骑,功勋卓着。然,其寨私设盐铁,聚众数千,俨然国中之国。依《大周律》,盐铁乃朝廷专营,聚众过百需报备官府,过千则需纳入府兵编制。不知将军对此……作何安排?”
王贲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答道:“杜大人明鉴。北疆不宁,胡骑肆虐,黑风寨地处要冲,乡勇自保,实乃无奈之举。其寨所产盐铁,多为自用,少量与周边易货,换取粮秣,以维生计。末将亦曾多次规劝其主李昊,谨守本分,并酌情拨付军械,引其向善。如今大人到任,正可依法度,予以整饬安置。”
他将球巧妙地踢回给杜文渊,既点明了黑风寨存在的“必要性”,又暗示了自己已尽力“约束”,最终如何处置,是你这新任郡守的责任。
杜文渊目光如炬,盯着王贲看了片刻,缓缓道:“保境安民,固然有功,然法度不可废。盐铁之利,关乎国本,岂容私相授受?聚众数千,不受节制,终非长久之计。本官意,不日将亲赴黑风寨巡视,查验其盐铁作坊、丁口名册,再行定夺。届时,还需王将军派兵护卫,以防不测。”
王贲心中一凛,杜文渊这是要亲自去摸黑风寨的底细,甚至可能借机发难!他立刻拱手:“末将遵命!定当派遣得力人手,护卫大人周全!” 他心中盘算,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李昊如何应对这位铁面郡守,也看看黑风寨的虚实。
消息很快通过孙狗儿的渠道传回了黑风寨。
“杜文渊要来巡视?”议事洞内,赵大山眉头拧成了疙瘩,“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肯定是想来夺咱们的盐井和铁坊!”
石虎面色凝重:“来者不善。他若依法度强查,我们很难应对。”
陈老先生忧心忡忡:“盐铁乃我寨命脉,丁口名册更是机密,若尽数暴露,生死便操于他人之手矣!”
李昊沉默不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杜文渊的行动,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这位新郡守,不搞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地以法度压人,反而更难对付。
“避是避不开了。”李昊终于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他要看,就让他看。但要按我们的方式看。”
他看向孙狗儿:“狗儿,杜文渊何时动身?带多少人?”
“三日后动身,随行除郡守府属官外,王贲会派一队约五十人的边军骑兵护卫。”
“好。”李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要查盐铁,就带他去看看我们‘依法’纳税的账册,看看我们为边军提供箭簇、农具的‘功绩’。他要查丁口,就让他看我们安置流民、垦荒屯田的‘善政’。但核心的盐井深度、铁坊工艺、精锐人马、库存兵甲,绝不能暴露!”
他站起身,下达一连串命令:“石虎,立刻组织人手,将新寨墙以内区域彻底清理,妇孺老弱暂迁后山,校场只留基础操练,工匠坊只展示民用铁器打造。大山,你的骑兵队和精锐步卒,全部拉出寨外,以‘例行巡边’、‘清剿小股胡匪’为名,在周边山林演练,杜文渊到来时,不得回寨!云裳,医疗班正常运作,但重伤员和珍贵药材转移至密室。陈老,准备一份‘详尽’的丁口名册和‘清晰’的盐铁产出、纳税记录,务必……合乎情理。”
众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整个山寨如同上紧发条,开始了一场精心的“表演”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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