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港的二月,空气湿润粘稠,海风里夹杂着逐渐到来的热带气旋的味道。在港口西侧的科克图岛上,蒸汽打桩机的轰鸣声与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这里是联邦海军造船厂的扩建工地,也是埃里希·冯·贝克最近噩梦的源头。
这位来自德国的总工程师站在岸边的临时工棚里,脚下的皮靴沾满了灰黑色的淤泥。他手里攥着一份地质勘探报告,脸色难看。在他的面前,是一片被海水浸泡的烂泥滩,按照计划,这里应该在六个月内变成一座能够容纳两万吨级战列舰的超大型干船坞。
“这不可能。”冯·贝克把报告摔在桌子上,用德语咒骂了一句,“这里的地质结构简直是灾难。岩盘太深,表层全是松软的沙质黏土。用传统的花岗岩砌块堆砌船坞,还没等墙体砌好,地基就会沉降,海水会把一切都冲垮。我们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来沉降地基,或者我们需要把船坞移到别的地方去。”
站在他对面的,是国防部长布里奇斯将军。将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妥协的余地。
“我们没有三年,冯·贝克先生。也没有别的地方。”将军指了指外面的海湾,“后续战舰已经在绘图板上了。如果船坞不能按时完工,我们的战列舰就只能在沙滩上晒太阳。殿下让我给你找来了一个人,他说他有办法。”
工棚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敦实、留着修剪整齐的八字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套体面的三件套西装,戴着一顶硬顶圆礼帽,看起来像是一个去参加扶轮社聚会的犹太商人。
约翰·莫纳什,此时的他还不是那个后来在一战西线战场上威名赫赫的澳大利亚军团指挥官,而是墨尔本一名颇为成功的土木工程师,也是南半球最早引入并改良莫尼尔式钢筋混凝土技术的专家。
“早上好,将军。早上好,冯·贝克先生。”莫纳什摘下帽子,露出了宽阔的前额。他没有废话,直接让助手在桌上铺开了一卷蓝图。
“我看过地质报告了。传统的石砌工艺确实行不通。石头太重,而且是刚性的,地基稍微有一点不均匀沉降,墙体就会开裂,然后漏水。”莫纳什的声音自信,“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材料呢?”
“你是说水泥吗?”冯·贝克皱起眉头,“水泥的强度不够,只能用来铺路或者造下水道。”
“不是普通的水泥,是钢筋混凝土。”莫纳什纠正道,他的手指在蓝图上划过,“我们在混凝土中预埋网状的钢筋骨架。钢筋承受拉力,混凝土承受压力。它们结合在一起,就不再是一堆松散的石头,而是一个整体。一个巨大的、有一定韧性的、可以漂浮在软土基上的人工岩石盒子。”
“整体浇筑?”冯·贝克作为造船专家,对土木工程并非一窍不通,他意识到了这个方案的大胆,“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工程量吗?这需要连续不断的混凝土供应,一旦中间停顿,形成了冷缝,整个船坞就废了。”
“我知道。”莫纳什笑了笑,“所以我带来了一支军队。不是拿枪的,是拿铲子的。我已经计算过了,我们需要四台大型蒸汽搅拌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转。我们需要三百名熟练工人和,分三班倒。我们要一层一层地浇筑,直到把它填满。”
“这风险非常大。”冯·贝克盯着他。
“工程学本来就是计算过的风险。”莫纳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计算书,“这是我对地基承载力和混凝土应力的全套计算。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可以先做一个缩比模型。但我向您保证,六个月后,您将拥有南半球最大、最坚固的船坞。”
布里奇斯将军看着这两个骄傲的专业人士,说道:“莫纳什先生,你是总指挥。你需要什么,国防部就给什么。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在这座船坞里,不要看到任何一条裂缝。”
“如您所愿,将军。”莫纳什重新戴上了帽子,“现在,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去教那些工人怎么绑钢筋了。”
当科克图岛的工地上开始立起密密麻麻的钢筋骨架时,几百公里外的墨尔本,联邦总检察署所在地,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正在打响。
这里是法律的战场。
联邦总检察长艾萨克·艾萨克斯正坐在他堆满卷宗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在此前通过外交渠道转交来的、措辞严厉的抗议书。
抗议书来自日本外务省。内容是关于两周前在布鲁姆外海发生的黑潮号事件。日本人指控澳大利亚海军驱逐舰亚拉号在公海海域,以野蛮、危险且违反国际航行规则的方式,蓄意撞击并损坏了日本合法的采珠船,并非法掠夺了船上的私人物品。日方要求联邦政府公开道歉,赔偿损失,并惩办肇事舰长。
这是一个外交陷阱。如果赔偿,就等于承认了对方的合法性,且示弱;如果强硬拒绝而没有法理依据,则可能给日本以口实,甚至引发严重的外交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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