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培拉的初春风从布连达贝拉山脉吹来,带着一丝干燥的凉意。联邦宫的书房内,巨大的落地窗将正午的阳光接纳进来,但在房间的中央,气氛却比窗外的春日要冷峻得多。
亚瑟坐在那张宽大的昆士兰红木办公桌后,手中捏着一份刚刚从美国朴茨茅斯发来的电报副本。电报纸很薄,边缘有些卷曲,上面打印着几个单词:条约已签署。
这是9月5日的消息。
坐在他对面的,阿尔弗雷德·马歇尔教授,以及财政部长乔治·特纳爵士。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像两个刚刚被通知盛大的宴会结束的食客。
“结束了。”亚瑟将电报轻轻放在桌面上,声音平静,听不出是喜是忧,“罗斯福总统拿到了他的诺贝尔和平奖,日本人拿到了旅顺和大半个库页岛,俄国人保住了最后的面子。而我们……”
“我们失去了最大的客户。”特纳爵士接过了话头,语气中透着一股焦虑,“殿下,就在昨天,南方联合贸易公司收到了三封撤单电报。日本海军省取消了原本预定的三万吨无烟煤,俄国陆军部也停止了对罐头和毛毯的询价。战争溢价正在以雪崩的速度消失。我在悉尼交易所的朋友告诉我,海运运费在一夜之间跌了百分之四十。”
马歇尔教授推了推眼镜,翻开手中那本厚厚的黑色账簿。“这是预料之中的,特纳爵士。没有哪场战争能永远打下去。关键在于,我们在宴会结束前,是否已经把盘子里的肉都装进了口袋。”
他站起身,将一份更为详尽的图表挂在了展示架上。那是一条昂扬向上的红色曲线,代表着过去18个月联邦的财政收入。
“殿下,先生们。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战争红利。”马歇尔的声音恢复了学者的冷静,“扣除掉所有的运输成本、贿赂中间人的开销以及必须的生产成本,我们在日俄战争期间,通过物资出口、转口贸易以及黄金结算,累计获得了大约一千八百万英镑的净利润。这相当于联邦政府战前整整三年的财政总收入。”
“这笔钱,目前有六成已经变成了实物——奎那那的炼油厂设备、奥克兰海军基地的水泥和钢筋、以及那支正在成型的虎鲸潜艇编队。剩下的四成,以黄金和英镑债券的形式,沉睡在皇家银行的金库里。”
“我们很富有。”特纳爵士插了一句,但这并没有让他的眉头舒展。
“是的,我们很富有。但这种富有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亚瑟站起身,走到窗前,“战争结束意味着需求的断崖式下跌。我们的工厂扩招了三倍的工人,我们的矿山在满负荷运转,我们的农民开垦了新的荒地。现在,买家走了。如果我们不能立刻找到新的需求来填补这个巨大的真空,那么三个月后,我们面临的就不是繁荣,而是生产过剩、工厂倒闭和大规模失业。”
“这就是和平的代价。”亚瑟转过身,目光锐利,“我们必须在经济过热的引擎冷却下来并炸缸之前,给它换上一套新的齿轮。”
“内需。”马歇尔教授吐出了这个词,“以及,基础建设。”
“这正是我的计划。”亚瑟走回桌边,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铁路、移民、城市化。我们要用那笔沉睡的黄金,在这个国家内部,制造一场人为的‘战争’——一场向荒野和贫穷宣战的建设战争。”
“特纳爵士,我需要财政部立刻配合皇家银行,制定一份《1906国家发展特别预算》。我们要启动几个大项目。”
“第一,铁路轨距统一工程必须全面提速。不再是试点,而是全线铺开。从悉尼到墨尔本,再到阿德莱德,我要看到数万名工人在铁轨上挥汗如雨。这能吸纳大部分因军工订单减少而闲置的劳动力。”
“第二,堪培拉和奥克兰的城市建设。我们需要更多的住房、学校、医院和道路。这不仅是为了作为首都的脸面,更是为了拉动水泥、木材和钢铁的内需。”
“第三,”亚瑟的笔尖顿了顿,“农业。既然俄国人和日本人不再买我们的罐头,那就让我们自己的人民吃得更好。我们要补贴冷链运输技术,让昆士兰的牛肉和新西兰的黄油,能以更低的价格进入悉尼和墨尔本工人的餐桌。”
特纳爵士飞快地记录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殿下,这需要议会的批准。如此庞大的赤字预算……虽然我们有储备金,但在账面上,这会是一个惊人的赤字数字。现在的议会……”
提到议会,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
现在的联邦议会,依然是以前的产物。那时的澳大拉西亚还只是澳大利亚,新西兰尚未加入。议席的分布反映的是旧时代的政治版图:以迪金为首的保护主义党勉强维持着执政地位,但不得不依赖工党的支持;以雷德为首的自由贸易党则在反对席上虎视眈眈。
更麻烦的是,随着新西兰的并入,虽然在行政上已经完成了合并,但在立法机构层面,新西兰的代表们目前只是以“观察员”或临时增补的身份列席,这在法理上存在着巨大的漏洞。一个宣称统一的国家,其立法机构却还没有完全代表它的新公民,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