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属东印度,巴布亚(新几内亚)南部海岸,靠近英属巴布亚边境的某片无名沼泽。
这里浓重、湿热、带着腐殖质和未知花朵甜腻香气的雾气,终年不散,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种病态的黄绿色。巨大的、板结的树根如同史前巨兽的触手,从黑色的泥水中伸出,纠缠在一起。空气中,蚊蚋的嗡嗡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警报,皮肤上任何一处裸露的地方,都会在几秒钟内被叮出成片的红包。
CSB特工,代号“勘探者”的迈克尔·马利,正艰难地跋涉在这片地狱般的沼泽里。他那身原本坚韧的卡其布探险服,早已被汗水、泥浆和荆棘的汁液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他脖子上挂着的罗盘指针,在这片磁场混乱的区域里,正不安地微微颤抖。
“上帝……我宁愿回南非,再去挨布尔人的黑枪子儿……”他的副手,一个名叫鳄鱼的昆士兰丛林汉,低声咒骂着,一边用开山刀砍断了挡在面前的一根垂落的藤蔓。
“闭嘴,鳄鱼。”迈克尔的声音沙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蚊虫的尸体,“看好你的脚下。这里的水蛭,比你的小指头还粗。”
迈克尔·马利,是道尔局长手下最出色的外勤特工之一。他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分析电报的绅士。他曾在布尔战争中担任过斥候,精通追踪、格斗和土着语言。在CSB成立后,他被派往黄金之城卡尔古利,在道尔的指挥下,成功地渗透并瓦解了当地的黑帮组织。
现在,他接到了职业生涯中最诡异,也最艰巨的任务——黑色血液计划。
亚瑟王子的命令很明确:以联邦地质调查局科学考察的名义,深入巴布亚的原始丛林,找到那些石油渗出点,并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未来牢牢掌控在联邦手中。
与他同行的,除了鳄鱼这个丛林战专家,还有两名伪装成助手的CSB技术特工,负责通讯和爆破,以及一位真正的核心人物——联邦地质调查局的首席地质学家,埃奇沃思·戴维教授。
戴维教授,这位年近五十的学者,此刻正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趴在一滩黑色的泥水边。他全然不顾周围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危险,用手指蘸起一点漂浮在水面上的、彩虹色的油花,凑到鼻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就是它!”他激动地站起身,眼镜片上都溅满了泥点,“硫化物的气息!这是……这是高级原油的味道!它就在我们脚下!就在这片该死的沼泽下面!”
迈克尔没有分享教授的喜悦。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韦伯利左轮手枪的枪柄。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片浓密的、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红树林。
他知道,这片沼泽里,最危险的,不是鳄鱼,也不是水蛭。
“教授,”他压低了声音,“我们该走了。我们的向导说,这里是食人族的地盘。他们不喜欢陌生人。”
他口中的向导,是两个来自沿海部落的土着,他们此刻正蹲在独木舟上,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敬畏的眼神,看着戴维教授,仿佛在看一个正在亵渎神灵的疯子。
“不,不,不!”戴维教授挥舞着他的地质锤,“迈克尔,你不能理解!这是一座宝库!我必须在这里进行一次地质钻探!我需要样品!我需要知道它的深度和储量!”
“在这里钻探?”鳄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教授,我们只有四个人和两条腿!我们怎么把一台几百磅的钻机弄到这里来?”
“我们不需要钻机。”戴维教授神秘地一笑,他拍了拍自己那个沉重的背包,“我们有这个。”
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由利斯戈兵工厂特制的、看起来像一根加粗了的炮管的金属圆筒。
戴维教授自豪地说,“定向聚能爆破取样器。我们只需要把它插进这片最松软的泥地里,引爆它。它会在瞬间,向下打出一个深度超过三十米的冲击孔。然后,我们再用这个……”
他拿出了另一个更细的、带有真空阀门的钢管。
“……把它插进孔里,就能吸出最原始的、来自地层深处的样本。”
迈克尔的脸色变了:“教授,你疯了吗?在这里引爆炸药?方圆十英里的猴子都能听到!你这是在拉响开饭的铃铛!”
“我必须拿到样本。”戴维教授的眼神,和红土地试验场上的哈格雷夫一样,充满了科学家的偏执。
“殿下要的是结果。这是能最快拿到结果的办法。”
迈克尔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那片死寂的丛林。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个疯子。
“鳄鱼,警戒!”他拔出了手枪,“技术特工,准备引爆。快!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然后立刻撤离。”
技术特工迅速将爆破筒插进了那片渗出油花的沼泽中心。戴维教授紧张地连接着电线。
就在他们准备引爆的那一刻。
“咻——!”
一声刺耳的、非同寻常的破空声,从密林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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