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堪培拉。南半球的冬日阳光十分吝啬,即使在正午也带着几分凉意。战情室里,季节的概念早已模糊。这里没有窗户,厚重的混凝土墙壁将真实的世界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过热的电报机线圈产生的焦糊味。
战情室中央,墙上那幅巨大的远东海图,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无法解读的抽象画。图上那些代表舰队的标记已经停止移动,这里不再有那种全知全能的轻松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厚重的战争迷雾所笼罩的焦虑。
所谓的无线电监听系统,在真正的舰队决战面前,显露出了它作为早期技术的局限性。自这天清晨起,黄海方向的无线电信号就变成了一片混乱的海洋。数百个频段充斥着毫无意义的杂音、重复的明码呼叫和无法在短时间内破译的高密度加密信号,那是两个庞大的军事集团在进行殊死搏斗时,释放出的电磁风暴。
“我们失去了战场。”道尔局长的声音沙哑,他手中的烟斗已经熄灭了很久,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依旧盯着那些依然在吐出乱码纸带的机器。“干扰太严重了。日本人和俄国人都在疯狂地拍发电报,加上夏季海上雷暴的自然干扰,我们现在能听到的,只有一片混乱的噪音,就连我们在青岛和上海的中继站也无法分辨出有价值的信息。”
亚瑟站在海图前,背对着众人,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枚南十字星图案的玛瑙袖扣。
他知道历史上的今天发生了什么——黄海海战,沙俄太平洋舰队最后的突围尝试。在原本的时间线上,舰队指挥官维特捷夫特不幸被日军的一发大口径炮弹直接命中司令塔,失去指挥的俄国舰队像失去了头羊的羊群一样,在海上陷入了混乱,最终溃散而回,彻底失去了希望。
但现在,那支舰队的指挥官是斯捷潘·马卡洛夫。这个变量,是否会让结果有不同?亚瑟的心中也没有底。他改变了马卡洛夫的命运,但他无法改变俄日军事实力之间的客观差距。
“耐心,道尔。”亚瑟的声音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下压抑着怎样的翻腾,“战争充满了偶然,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现在,我们只能等待。”
等待持续了整整三天。
直到8月13日深夜,确切的情报才通过上海和天津的秘密渠道,以碎片化的形式,辗转传回堪培拉。结合英国海军部通过外交渠道通报的只言片语,亚瑟终于拼凑出了这场发生在黄海上的惨烈战事。
马卡洛夫没有创造奇迹,但他打出了一场悲壮的血战。
8月10日清晨,接到沙皇直接突围命令的马卡洛夫,率领修缮一新的六艘战列舰和四艘巡洋舰,毅然冲出了旅顺港,试图突破日本联合舰队的重重封锁,杀向遥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东乡平八郎率领早已等待多时的主力舰队进行拦截。
双方在山东半岛外的海面上,展开了人类进入前无畏舰时代以来,规模最大、最残酷的一次钢铁对撞。
“……马卡洛夫将军的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冲在最前面。”布里奇斯将军在复盘战况时,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叹,“……看看这里。马卡洛夫并没有采用保守的单纵队防御阵型。情报显示,在双方舰队接近到八千码距离时,他下令旗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突然加速左转,率领第一战队进行了一次极其危险的战术机动。他试图抢占日军队列的T字横头。”
“俄舰的火控技术不如日本人,训练水平也参差不齐,但在马卡洛夫的指挥下,它们打出了几轮极其精准的齐射。两发十二英寸炮弹直接命中了东乡的旗舰三笠号。”
亚瑟看着情报上的描述:日军旗舰三笠号后主炮塔被毁,舰桥被弹片横扫,死伤惨重,东乡平八郎本人也受了伤。这是比原历史更沉重的打击。
“既然取得了战术优势,为什么没能突围成功?”迪金总理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一场工业时代的战争,意志力可以决定一场白刃战的胜负,却无法修好一台因为过度磨损而爆炸的锅炉。”亚瑟替布里奇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走到海图前,手指在两艘俄国战舰的名字上点了点——波尔塔瓦号,塞瓦斯托波尔号。
“这两艘船的老式燃煤锅炉在战前就已经状况堪忧了。在高强度的持续高速机动中,为了保持舰队编队,它们被迫超负荷运转。最终,脆弱的蒸汽管路没能扛住压力。”亚瑟的声音低沉,“管路爆裂,航速直接掉到了十节以下。整个俄国舰队的高速突围计划,被这两艘慢速舰拖住了后腿。”
布里奇斯点头确认:“正是如此。马卡洛夫当时面临着痛苦的抉择:是丢下慢速舰,率领其余快速舰只独自突围,还是为了保全舰队整体而放弃目标。他选择了后者。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他指挥舰队释放了浓重的烟幕,掩护受伤的战舰,边打边撤。最终在夜幕的掩护下,重新退回了旅顺港。据说,回到港口时,马卡洛夫将军在满是弹痕的舰桥上站了整整一夜,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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