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号,南半球初秋清晨,天空高远,湛蓝如洗。悉尼港的海水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碎屑,海鸥的鸣叫声与码头上早起劳作的汽笛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城市一贯的、充满活力的交响。
然而,今天,一种异样的庄严与紧张,取代了往日的松弛。
在悉尼港南北岬的最高处,联邦国防军的海岸炮兵已经全员就位。他们并非处于战备状态,而是作为高规格的仪仗队。望远镜的镜片,正紧紧锁定着海天之间那片正在扩大的阴影。
上午九时整,它们来了。
三艘战舰悬挂着象征旭日东升的太阳旗,以一种显示着高超训练水平的等距编队,驶过了南北岬的狭窄水道。
领头的,是日本联合舰队的骄傲——出云号装甲巡洋舰。这艘由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刚刚交付的万吨巨舰,船体线条流畅,灰色的涂装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紧随其后的,是两艘稍小的防护巡洋舰,高砂号与笠置号。
它们是狼群。是即将扑向西伯利亚巨熊的狼群。而在扑杀之前,它们必须先巡视自己的盟友领地。
码头上,联邦总理艾尔弗雷德·迪金和国防部长威廉·布里奇斯将军,正代表亚瑟在此等候。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钢铁造物。”迪金总理低声对身边的布里奇斯说,他那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阿姆斯特朗的杰作。”布里奇斯将军的声音冷硬如铁,“火力、航速、装甲,都无可挑剔。他们是来炫耀肌肉的。”
“他们也是来刺探肌肉的。”迪金不动声色地回应。
一九零二年,《英日同盟》签订。这个旨在共同遏制沙皇俄国在远东扩张的条约,一夜之间,让澳大利亚联邦在法理上,成为了日本的盟友。
然而,在堪培拉联邦宫亚瑟的书房里,这份同盟协议的副本旁边,永远放着另一份更厚的、由CSB提交的《关于黄祸论在联邦内部的民意报告》。
亚瑟从一开始就清醒地认识到,沙俄的威胁遥远,而眼前这个正在以举国之力进行极端军事化的盟友,才是未来澳大利亚在太平洋上最可怕、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乃至敌人。
因此,当日本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以增进盟友情谊、庆祝新王加冕为由,提出派遣分舰队访问澳大利亚时,亚瑟的战略目标便已确定:
不能让日本知晓悉尼号的核心技术, 只向日本展示澳大利亚的工业实力和国家意志,使其不敢轻举妄动。还要利用此机会,反向刺探日本海军的真实战备水平。
上午十时,仪仗队鸣响了欢迎礼炮。
日本海军中将出羽重远在一众精干军官的簇拥下,走下了舷梯。
出羽重远是日本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最信赖的猛将之一,一个纯粹的、从萨摩藩武士道精神中淬炼出来的海军军人。他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面容黝黑,目光锐利如刀。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西式海军大礼服,胸前挂满了勋章,步伐沉稳。
他此行的任务,与亚瑟的判断完全一致:评估这个新盟友的真正实力。
“总理阁下,将军阁下。”出羽重远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行礼,“我代表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和山本海军大臣,向澳大利亚联邦,致以最诚挚的问候。联盟的纽带,将我们紧密相连。”
“欢迎您,中将阁下。”迪金总理微笑着上前握手,展现出政治家的热情,“悉尼港为出云号的雄姿而倍感荣幸。亚瑟王子殿下,已在首都联邦宫备下薄宴,恭候您的光临。”
接下来的几天,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友好访问。
迪金总理和布里奇斯将军,陪同出羽重远一行,参观了歌剧院、皇家植物园,出席了州府举办的盛大舞会。一切都热情洋溢,却又完美地避开了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出羽重远的耐心在消磨。他不是来观光的。
在一次由商会举办的午宴上,他终于提出了第一个试探性的请求。
“总理阁下,”出羽重远举着酒杯,状似随意地说道,“贵国在通讯技术上的进步,令人瞩目。尤其是那座横跨太平洋的电缆站,和堪培拉那座高耸的广播塔。作为盟友,我们对贵国如何实现如此高效的远程信息传递,非常感兴趣。不知是否有机会参观一二?”
迪金总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
“哎呀,中将阁下,”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令人尴尬的秘密,“您真是在下最尊敬的朋友,但您这个请求,实在是……触碰到了我们政治的痛处。”
出羽重远眉头一挑。
“您知道,”迪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这个国家,还很年轻。工党在议会里的势力,非常强大。他们……怎么说呢,他们对《英日同盟》一直持保留意见。他们对一切非欧洲的盟友,都抱着一种……非理性的警惕。”
“广播塔,”迪金继续坦诚地解释道,“被那些工党议员视为国家喉舌,是绝对的禁区。至于太平洋电缆站,更是被议会视为国家神经。如果我允许我们的新盟友去参观……天啊,议会明天就会爆发不信任案,指控我出卖国家安全。这会严重动摇我们联邦政府的民意基础啊,中将阁下!为了我们长远的友谊,这个小小的遗憾,还望您能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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