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塘镇的第六个清晨,是被一场细雨唤醒的。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像千万根银丝从灰白色的天空垂落,无声地浸润着黑瓦、白墙、青石板。河水涨了些,水流声比往日更清晰,哗哗地,带着雨滴敲击水面的细碎伴奏。客栈小院里的花草洗得鲜亮,叶尖挂着水珠,颤巍巍的,折射着天光。
陆见微坐在一楼廊檐下的竹椅里,面前小几上摆着那套天青色茶具。水刚刚沸,他提起铜壶,水流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冲入壶中。陈年普洱的沉厚香气被热气激发,混合着雨后空气中清冽的植物气息,在湿润的晨间缓缓弥散。
楼梯传来脚步声,是顾倾城。她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防风外套,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亮着。
“雨势预测将持续至上午九点前后,降水量预计3-5毫米,对户外活动影响有限。”她走到陆见微对面坐下,目光扫过茶具,“水温92度,冲泡时间45秒,正适合激发普洱第三泡的醇厚。”
“你对茶也有研究?”陆见微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数据而已。”顾倾城接过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用指尖感受杯壁的温度,“最适饮茶温度在58-62摄氏度之间,当前杯壁温度71度,需等待约四分钟。”她将茶杯放在小几上,调出平板数据,“昨夜至今晨,月影井磁场读数稳定在1.28微特斯拉区间。石壁符号指向的老河道方向,在凌晨4点左右检测到一次微弱的脉冲信号,持续0.8秒,频率与井的‘呼吸’相同,但强度仅为其3%。”
“共振传递。”陆见微喝了口茶,“看来石壁确实标记着一个关联点。”
陈启山和新月也下来了。陈启山手里拿着把黑色大伞,看见雨,咧嘴笑:“下雨好啊,空气清新!月牙儿,给你准备了雨衣,怕你打伞不习惯。”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件轻薄的透明雨衣。
新月接过雨衣,好奇地摸了摸材质:“谢谢启山哥。”
“早饭来喽!”赵老板从厨房探出头,“今天下雨,吃点热乎的——肉丝面!骨头汤熬了一晚上,面条是现擀的!”
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粗瓷大碗里,乳白色的骨汤,筋道的手擀面,铺着炒得油亮的肉丝和碧绿的葱花。雨声淅沥,屋里弥漫着食物的热气,有种别样的温暖。
吃完早饭,雨果然小了些,变成蒙蒙雨雾。四人穿戴好雨具,按计划前往老河道遗址。
出镇往西北,青石板路逐渐变成泥土小径,两侧的房舍也越来越稀疏。雨后的田野绿得发亮,水稻田里水光潋滟,远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陈启山走在最前面带路,他来过一次,虽然记得不太真切,但大致方向没错。走了约莫半小时,眼前景象逐渐荒凉——成片的芦苇在风中摇曳,高的能没过人头顶,湿漉漉的苇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地面上积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腐烂植物的气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腥气。
“就是这儿了。”陈启山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上次来就这样,一片荒地。不过那会儿是秋天,芦苇都黄了,现在绿油油的,还挺好看。”
确实,如果忽略这里的荒凉感,眼前的景色有一种野性的美。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在细雨中起伏,水洼像散落的镜片,偶尔有不知名的水鸟从芦苇丛中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顾倾城已经打开设备。便携式磁场计、地质雷达探头、声波探测器……她将几个小型传感器分别布置在周围相对干燥的高地上。
“磁场背景值0.52微特斯拉,略高于正常地磁场,但远低于月影井。”她盯着平板屏幕,“地质雷达显示地下三至五米处有松散沉积层,夹杂少量碎石,符合古河道特征。再往下……信号开始杂乱,有断续的强反射面,可能是不规则的岩层或……”
她调整参数,眉头微蹙:“有空洞结构。深度大约十二到十五米,规模不大,但形状不规则,像天然溶蚀或……人工挖掘后坍塌形成的空间。”
陆见微蹲下身,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泥土潮湿黏手,颜色深褐,里面夹杂着细小的贝壳碎片和磨圆的小石子。“这里确实是古河道。这些贝壳,应该是当年河里的水生生物遗骸。”
新月站在一片较高的土坡上,望着无边的芦苇荡。雨丝落在她的透明雨衣上,聚成小水流滑落。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是用鼻子,而是用某种更内在的感知。
“这里有声音。”她忽然说。
“什么声音?”陈启山立刻问。
“不是耳朵听到的。”新月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茫然,“是……地下的声音。很慢,很沉,像……水流在很深的地方流动。还有……石头摩擦的声音,很轻微。”
顾倾城立刻调出声波探测器的数据。屏幕上,除了环境噪音,在低频段确实有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淹没在背景中的规律信号,频率大约0.5赫兹,每两秒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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