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储藏室内的三日,是凝固与暗流并存的三日。
陈启山几乎与那扇低矮的木门融为一体,重铠收敛了所有光华,如同门后一道沉默的阴影。他的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丝异动——沙傀巡逻时沙粒摩擦的窸窣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其他“客人”的诡异低语、以及风中那始终萦绕不散的、属于沙蝎的暴戾威压。他的存在,是这方寸之地最坚实的壁垒。
顾倾城则在有限的空间里,将她的知识与工具运用到了极致。月白法衣上的银丝纹路几乎不曾停止闪烁,她在分析月影石的能量频谱,试图建立更精确的模型;她在用仅存的材料加固通风口的隐蔽符阵,隔绝内外能量交换;她甚至利用厨房残留的某些惰性矿物和自身携带的催化剂,尝试合成最低限度的营养液,以维持月牙儿即将油尽灯枯的生机。她的冷静与高效,是团队在这绝境中保持运转的大脑。
而陆见微,则进入了某种近乎“闭关”的状态。他盘膝坐在离月牙儿不远的地方,流云道袍无风自动,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清辉。他并未急于开始炼制丹药或绘制符阵,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两件事:恢复自身与沟通月影石。
他受的内伤不轻,强行引导月影石的力量对抗沙蝎邪力,对经脉和神魂都是不小的负担。丝丝缕缕纯正的茅山道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修复着暗伤。同时,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触须,一遍又一遍地拂过怀中的月影石。
这并非强行炼化,而是一种温和的、寻求共鸣的“交流”。他能感受到月影石内部那浩瀚如海又纯净无比的太阴之力,也能感受到其核心深处那一丝被污秽包裹、却依旧顽强闪烁的灵性。这灵性与月牙儿同源,是沟通二者最关键的桥梁。他需要熟悉它的“频率”,理解它的“律动”,才能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更好地引导它,而不是被其反噬。
月牙儿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沉默地望着那一点通风口透出的微光。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噬魂链虽然被陆见微的符印暂时压制,但那无时无刻的汲取感依旧存在,如同附骨之疽,消耗着她最后的生命力。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望向陆见微和月影石时,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陆见微偶尔会中断调息,走到她身边,递过顾倾城合成的、味道古怪却蕴含生机的营养液。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总是很平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月牙儿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又点点头,目光最终总会落在他手中的月影石上。“它……很温暖。”她会轻声说,指尖下意识地想要触碰,却又怯怯地收回。
陆见微会顺势将月影石递到她手中。“感受它,试着呼唤它。你们本是一体。”
月牙儿依言捧住月影石,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起初,她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冷的、浩瀚的虚无。但渐渐地,随着陆见微精神力的引导和她自身本能的苏醒,她开始能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温暖、熟悉、带着故乡般的眷恋,却又夹杂着被污秽侵蚀的痛苦与不甘。她的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月影石上,那石头表面的污秽似乎都淡了一丝,内部的月华微微亮起,仿佛在回应她的悲伤。
这种初步的共鸣建立,至关重要。它意味着月牙儿的灵魂并未因绝望而彻底封闭,她与力量的根源依旧保持着联系,这为转化提供了最基础的“可行性”。
第三天黄昏,陆见微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眸中的疲惫并未完全褪去,但那份沉静与锐利已然回归。他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最后几张品质最好的符纸,以及几样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灵草——这是他压箱底的储备,原本是为自己冲击更高境界或应对致命危机准备的,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时候到了。”他看向月牙儿,声音沉稳,“我会开始布置符阵,炼制‘固魂丹’。过程会有些痛苦,你需要忍耐,并且……彻底放开你的心神,信任我,也信任你自己的力量。”
月牙儿抬起头,看着陆见微手中那散发着氤氲灵气的材料,又看了看旁边如同磐石般的陈启山和依旧在冷静忙碌的顾倾城。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与她共鸣越发清晰的月影石紧紧贴在胸口,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
储藏室内,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而凝重。陆见微以指代笔,蘸取特制的丹砂,开始在地面上勾勒出复杂而玄奥的符文。每一笔落下,都牵引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发出细微的嗡鸣。陈启山警惕地守护在门后,顾倾城则调整探测仪,监控着内外一切能量波动,确保仪式不被干扰。
月牙儿躺在符阵中央,月影石置于她的眉心。她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下符文传来的、与陆见微同源的道家纯阳气息,以及眉心灵石传来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太阴之力。冰与火,生与死,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即将在她身上交汇,谱写出一曲超越凡俗的生命乐章。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沙漠的夜幕吞噬。龙门客栈仿佛一头彻底苏醒的凶兽,在黑暗中睁开了冰冷的眼眸。风暴,即将来临。而在这风暴眼中,一场逆天改命的仪式,悄然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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