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退朝的森严钟声尚在宫阙间回荡,沈砚与林岚一前一后踏入了专为查案辟出的官署值房。沉重的门扉隔绝了外间暮色,却关不住那份沉甸甸的寒意。林岚将那个装着“鬼涡”海图的防水皮筒轻轻置于案几一角,仿佛卸下千钧重担,随即,她的指尖却像被无形丝线牵引,探入袖中另一只更小巧、更隐秘的油纸包。
纸包摊开,露出一小片质地细密的素白宣纸。纸上,几粒细如尘埃、在烛火下偶尔折射出诡异银灰色冷光的微粒,静静躺着。它们太微小了,若非林岚那远超时代的法医目力,几乎会被人忽略。正是这些从磁石碎屑中剥离出的钛合金微粒。
“沈砚,”林岚的声音在寂静的值房里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紧绷,“你看这个。”她将宣纸小心翼翼地推到沈砚面前。
沈砚的目光从海图皮筒上收回,落在纸面。他俯身凑近,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摇曳的阴影。他凝神细看,片刻,眉头深深锁起:“这就是…你反复提及的那种…‘异金’微粒?魏德贤至死未吐露其源头的…‘钛’?”
“正是。”林岚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向微粒,“我已用尽目前能用的所有手段——酸液反复溶解、剔除了所有已知的伴生矿渣;在特制的水晶凸透镜下(她自制的简易显微镜)逐粒观察其形态、光泽;甚至尝试用不同温度的火焰灼烧,观察其反应…结果无一例外地证明,它们纯净得可怕,形态均匀,绝非天然矿物偶然混杂!更关键的是其特性——极轻、极坚硬、耐高温腐蚀!砚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紫檀木案沿,声音低沉:“意味着…此物非天地自然造化所能成,必是人力所铸?且其技艺,远非我大唐匠作监、乃至天下任何已知的工坊所能企及?”
“正是如此!”林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这钛合金微粒,其出现比任何‘异星’流言、比归藏的‘天枢’蛰伏深海,都更让我心惊胆战!魏德贤固然是条毒蛇,但他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再阴狠,再有权势,也绝无可能凭空造出这种材料!他最多只是一个…使用者,一个传递者!真正的源头,必然掌握在某个能制造它、或者…能将它带到这个时代的存在手中!”
她猛地抬起头,烛火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跃,映出深不见底的惊疑:“砚之,我一直在想…我的穿越,真的只是一场实验室爆炸的意外吗?一次纯粹的…时空乱流的巧合?”
沈砚心头巨震,这个名字第一次从她口中如此清晰地吐出,带着撕开迷雾的力量。他霍然起身,绕过书案,紧紧握住她微凉而有些颤抖的手:“岚儿!你说…‘穿越’?你的意思是…你并非此世之人?这‘穿越’,便是你一直讳莫如深、连我也只隐约感知的…‘来处’之谜?”
“是!”林岚反手用力回握住他,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在惊涛骇浪中稳住心神的锚点,“在我的‘来处’,那是一个千年之后的世界。有翱翔九天的铁鸟,有潜入深海的巨舟,有能窥见人体内部的‘神镜’…而这钛合金,正是那个时代才被广泛认知、提炼并应用于极高精尖之处的材料!它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大唐!更不可能被魏德贤这样的人掌握!”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问题的核心:“魏德贤的陨铁贡匣里藏有钛尘,匠作监鲁大成接触过含有钛尘的磁石…这些线索都指向一点:有某种力量,在暗中将这种本不该存在的物质,输送到了大唐!它们被精心地、微量地掺杂在看似合理的‘天外陨铁’或特殊磁石中,如同撒下的诱饵!”
“诱饵?”沈砚的思维飞速运转,顺着她的逻辑延伸,“引谁上钩?归藏?魏德贤?还是…”
“或者…引我现身!”林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寒意,“沈砚,你想想!波斯幻戏案中,归藏费尽心机,用催眠、镜影栽赃于我,最终目的是什么?是把我打成‘妖女’?不!那只是手段!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异星之力’!是觊觎我掌握的、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而这钛微粒的出现,就像…就像在验证我的‘异星’身份!它在告诉归藏,也在告诉我自己——我的存在,并非偶然!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那钛微粒,就是幕后黑手留下的…无法磨灭的指纹!它在无声地宣告:‘看,这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而它与你有关!’”
值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噼啪作响,光线在两人凝重的面庞上明灭不定。沈砚握紧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微战栗,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未知庞然大物、洞悉自身可能沦为棋子的巨大冲击。
“人为操控…幕后黑手…”沈砚缓缓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凝视着林岚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那里面不仅有对真相的追寻,更有一种被无形巨网笼罩的窒息感。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坚实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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