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房内的空气,混杂着腐败、血腥与浓烈熏艾的气息,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惨白的灯笼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三张铺着白布的木台映照得如同通往幽冥的渡口。谢玉奴那惨不忍睹的尸身依旧静静躺在中央,灰白混浊的双眼空洞地望向房梁,仿佛在无声控诉着那噬骨的剧痛。
林岚站在木台旁,素白的殓衣和粗布围裙在昏暗中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在灯下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的星辰。她手中托着一个素瓷小碗,碗中是刚从谢玉奴气管深处抽取的、带着血丝的粘稠灌洗液。旁边另一只玉碗里,则是从死者肺部切面挤压出的、混着粉红泡沫的浆液。
“沈砚,”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帮我固定头部,左侧卧位。”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沉稳而有力地扶住谢玉奴冰冷僵硬的头颅和肩膀,将其侧翻。林岚拿起一支细长的银质导管,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小的皮质气囊。她动作极其精准地将导管插入死者一侧鼻孔,深入鼻腔深处。
“灌水。”她简短命令。
沈砚拿起旁边一个盛满清水的铜壶,将壶嘴对准气囊的开口,缓缓注入清水。林岚则用手指有节奏地捏压气囊,将清水通过导管缓缓注入死者鼻腔深处。片刻后,她松开气囊,调整导管位置,又轻轻抽吸。
浑浊的、带着暗红血丝和粘液泡沫的液体,顺着导管被缓缓吸出,流入林岚手中另一个干净的素瓷碗里。如此反复,分别灌洗了双侧鼻腔和咽喉深处。最终,她收集到了小半碗颜色浑浊、成分复杂的灌洗液。
接着,她转向死者被打开的胸腔。用一把小巧的银勺,极其小心地从肺叶切面那些高度淤血水肿的组织间隙中,刮取渗出液和粘附的泡沫状物质,同样收集入碗。
做完这一切,林岚将两只素瓷碗并排放置在灯下。她取出药囊中几片极其洁净、薄如蝉翼的玉片,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乌木盒。打开盒盖,里面并非药物,而是几块打磨得极其光滑、弧度完美的天然水晶薄片——这是她根据现代光学原理,精心磨制的简易“放大镜”和“聚光器”。
她先取过那碗气管灌洗液,用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蘸取一滴浑浊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一片洁净的玉片上。然后,她拿起一块弧度最大的水晶薄片,将其凸面朝下,悬停在玉片上方寸许。另一只手拿起一盏灯笼,调整角度,让灯笼的光线透过水晶薄片,聚焦在玉片中央那滴液体上。
水晶薄片如同一个微型的凸透镜,将灯笼的光线汇聚成一束明亮的光锥,精准地打在那滴液体上。浑浊的液体在强光下似乎变得透明了些许,无数悬浮的微粒在光束中清晰显现出来!
林岚俯下身,双眼贴近水晶薄片,屏息凝神,如同最专注的猎人搜寻着蛛丝马迹。她的目光在光锥下那片微观世界里逡巡,过滤着血细胞碎屑、粘液丝、尘埃……寻找着那极其微小、却可能蕴含惊天秘密的目标。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灯笼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沈砚、刘成等人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林岚那纹丝不动的侧影上。
突然,林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光锥下的某个区域!
“找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如同在黑暗中发现了微弱的火种。她迅速用银针的尖端,极其精准地在水晶薄片聚焦的光点附近拨弄着,引导沈砚和刘成的目光:“看这里!还有这里!”
沈砚立刻凑近,学着她的样子,透过那块水晶薄片看向玉片。在强烈聚焦的光线下,浑浊的液体背景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些极其微小的、形状规则的物体!
它们大多呈圆形、椭圆形或长舟形,尺寸微小得如同尘埃!壁薄而透明,表面有着精致无比、如同用最细的刻刀雕琢出的、对称而繁复的纹路!有的纹路呈放射状,如同太阳的光芒;有的则呈平行的条纹状,如同水面的涟漪;还有的纹路相互交错,形成精巧的网格!
“这……这是何物?”刘成也看到了,惊疑不定地低呼,“如此精微的纹路……绝非尘垢!”
“硅藻。”林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一种极其微小的水生藻类。其外壳由硅质构成,坚硬而形态各异,这些纹路便是其种属的标识。”
她迅速换了一片玉片,蘸取肺组织渗出液,同样置于水晶薄片下观察。结果如出一辙!同样发现了大量形态各异、带着精美硅质外壳的微小藻类!
“呼吸道深处……肺部组织内……皆有硅藻!”林岚直起身,目光如电,“这绝非偶然沾染!说明死者生前,曾有大量富含硅藻的液体,被吸入或呛入其呼吸道深处!”
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吸入?呛入?云裳阁内并无水源!毒发时,她只是穿了羽衣……”
“这正是关键!”林岚打断他,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洞悉力。她再次俯身,换了一块纹路更密集、放大倍数更高的水晶薄片,对准玉片上一处硅藻聚集的区域,更加仔细地观察、分辨那些微小硅壳上的纹路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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