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轩内,死寂被沈砚那声“渭水闲人”的厉喝彻底撕裂。瘫坐的掌柜面如金纸,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再也吐不出半个字。衙役们手持名录,如狼似虎地扑向被看押的墨林轩管事、伙计,厉声逼问“渭水闲人”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斥骂声混作一团。
沈砚强撑着身体,无视内腑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眼前阵阵发黑,左手死死攥着那本《松烟秘客录》,如同抓住溺水者唯一的浮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名录上关于“渭水闲人”那条简短的记录——“青筠旧杆,中空微裂,施隐榫于三寸下,浑若未损。纹银六百两。购者:‘渭水闲人’。腊月十八,周福(墨林轩大管事)。”
“周福!”沈砚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寒冰摩擦,“拿下!立刻提审周福!他经手此笔,必知‘渭水闲人’底细!”
“大人!周福……周福今日告假,没在店里!”一名捕头急声回报。
“告假?”沈砚眼中寒芒暴涨,“何时告假?去了哪里?!”
“就……就在一个时辰前!说是……说是家中老母急病,匆匆离店了!”另一个伙计在衙役的刀锋下,战战兢兢地交代。
“一个时辰前……”林岚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冷冽,“正是我们盯梢墨林轩的暗桩被拔除的时间!好一个‘老母急病’!分明是闻风潜逃!大人,必须立刻封锁城门!全城大索!”
“传令!”沈砚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即刻行文金吾卫及京兆府!封锁长安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尤其形貌特征与周福相符者!城内,所有衙役、不良人,由崔主簿暂领,以墨林轩为中心,十坊为界,地毯式搜捕周福!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命令如疾风般传下,整个长安县衙如同一架被点燃的战争机器,疯狂运转起来。沈砚在衙役搀扶下,几乎是半拖半抬地被送回县衙二堂。他靠在椅背上,脸色灰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摊开在桌上的名录。
“‘渭水闲人’……”他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纹银六百两,购一支修复的旧笔……此人财力雄厚,且对文玩有特殊癖好,必非常人。‘渭水’……是暗示居所近水?还是……某种身份的自诩?”
“大人!”林岚快步走进二堂,手中拿着一份刚誊录好的名单,“墨林轩的往来总账和那几封密信初步梳理出来了!近三年,与墨林轩有大宗文房交易,且财力足以匹配六百两购笔的豪商巨贾、达官显贵,共十七家!这是名单!”
沈砚立刻接过名单,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名字:东市绸缎巨商王百万、西市胡商首领安禄山、永兴坊盐铁使外甥郑怀恩、平康坊豪商李茂才……一个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盘踞长安的庞然势力。
“范围还是太大……”沈砚眉头紧锁,“‘渭水闲人’必在其中,但如何锁定?”
“还有这个!”林岚又递上一份薄薄的信函抄件,神色凝重,“这是在墨林轩东主内室暗格里搜出的,一封未及寄出的密信!收信人是……汾州府学周教习!”
“周教习?!”沈砚瞳孔骤缩!那个为吴明轩、柳文康作保,出身青阳书院的周教习!这条线……竟然也连到了墨林轩?!
他迅速展开抄件,信的内容隐晦,大意是询问周教习“河东新苗长势如何?长安贵客催问甚急,望早备良种,腊月前务必送达。”落款是墨林轩东主的私印。
“腊月……‘青筠’笔交易也是在腊月十八!”林岚立刻指出时间关联,“‘河东新苗’……‘良种’……这分明是在用暗语询问替考的‘枪手’物色情况!‘长安贵客催问甚急’……指向的就是购买替考服务的买家!”
沈砚眼中风暴汇聚!墨林轩不仅分销松烟阁的珍笔,更是替考链条在长安的联络枢纽和洗钱渠道!用巨额文房交易掩盖替考资金的流动!而周教习,就是他们在河东青阳书院物色“枪手”的爪牙!
“查!”沈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立刻查这十七家名单中,谁在开元二十三年冬,也就是这支‘青筠’笔交易前后,家中或族中有子弟需要参加科举!尤其是……那些子弟学业平平,却突然被寄予厚望的!”
“是!”崔主簿立刻领命,带着名单和户房的人手去翻查卷宗。
等待的时间焦灼而漫长。沈砚靠在椅背上,闭目强忍伤痛,脑中飞速旋转。墨林轩、松烟阁、青阳书院、替考、灭口、杀手……一张巨大的网似乎正在收拢,但最关键的那个“渭水闲人”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大人!”崔主簿几乎是跑着冲回二堂,脸上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激动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查到了!名单中,平康坊豪商李茂才!其独子李瑞,正是开元二十四年春闱的应考举子!”
沈砚猛地睁开眼。
“李瑞此人,”崔主簿语速飞快,“据国子监同窗反映及夫子评语,资质……极为驽钝!经史子集,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往年府试、乡试,皆名落孙山,靠其父李茂才捐纳巨额‘助学银’才勉强获得贡生资格!但此次入京,李茂才却一反常态,对其子寄予厚望,甚至放言必中进士!为此,特意重金礼聘了一位……来自江南的幕僚,入住李府西苑,专司‘辅佐’其子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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