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西值房临时检验间内,弥漫的辛辣毒气虽已散去,但那令人窒息的灼烧感和死亡的阴影,却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呼吸里。沈砚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箔下的纸钱,嘴角残留着未拭净的黑红血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滞涩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赵虎带来的搜查命令已传达下去,值房外隐约传来衙役们急促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的嘈杂,但这方寸斗室之内,却陷入一种令人心焦的死寂。
林岚站在桌案前,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对沈砚状况的深切忧虑。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在琉璃碟中那些“沸腾”过后、渐渐归于沉寂的灰黑色颗粒上。它们依旧静静地悬浮在略显浑浊的水液中,如同蛰伏的毒蛇,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遇水释气,遇热则爆……岭南……巴蜀……雷公藤……”林岚低声重复着已知的关键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孙神医留下的《毒经》残本就在手边,她快速翻阅着,泛黄的书页在指尖沙沙作响。上面关于雷公藤的记载寥寥数语,语焉不详,只提及“根如鸡骨,色灰黑,气辛烈,遇水火毒更炽,南疆巫者或用以制‘神罚散’”。
“神罚散……”林岚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一闪。这名字……与“天罚”血字何其相似!绝非巧合!凶手……是在刻意模仿!
但记载太少了!形态、具体毒性、如何提炼、如何鉴别……都付之阙如!仅凭这点模糊描述和眼前的颗粒特性,远远不够!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实物对照!
“孙神医!”林岚猛地抬头,看向侍立在沈砚身旁、同样忧心忡忡的老神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您行医多年,遍识百草!可曾见过或听闻过真正的雷公藤?或其提炼之物?哪怕是图谱、更详细的记载也行!”
孙神医捻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雷公藤……此物太过歹毒,又极罕见,老朽行医大半生,也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倒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搜寻记忆深处的碎片,“倒是三十年前,老朽随师在岭南游历时,曾听当地一位避世的老药师提过一嘴,说此物生于湿热瘴疠的深谷,其毒猛烈,提炼时需极其小心,成品如灰黑色细沙,遇水则如沸汤,嗅之辛辣刺鼻,直冲脑髓!与姑娘所见……似乎吻合!”
“还有呢?”林岚追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可有提到如何鉴别?或者……与它形态、气味相似的毒物?”
孙神医缓缓摇头:“老药师语焉不详,只说此物……性极阴寒,其毒气却如烈火焚经,中者颅内如沸,七窍溢血而亡……特征……倒是与两位举子的死状……吻合。”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沈砚,叹息道,“至于鉴别……老朽实在不知。或许……只有找到此物的原产地,或者……真正接触过它的人……”
原产地?接触过的人?林岚的心沉了下去。岭南千里迢迢,远水难救近火!凶手就在眼前,沈砚命悬一线,他们哪有时间?!
就在这时,赵虎去而复返,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冷风和浓重的尘土气息。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沾满泥污的物件,脸上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激动,但看到沈砚昏迷的样子,声音立刻压低了:“大人……林仵作!在老钱那淹死鬼的破窝棚里翻出来的!埋在灶灰底下!”
林岚和孙神医立刻围了过去。赵虎解开粗布,里面赫然是一个半尺见方、做工粗糙的旧木盒!盒盖边缘沾着干涸的泥浆和草屑,显然埋藏时间不短。盒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铜锁。
“砸开!”林岚果断下令。
赵虎抽出腰刀,用刀柄狠狠砸了几下,铜锁应声而落。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
盒内没有金银,只有几件破旧的杂物:半块磨刀石、几根生锈的铁钉、一团乱麻似的麻绳……以及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薄薄的线装册子!
林岚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拿起那本册子,剥开油布。册子封面已经破损,没有书名,纸质粗糙发黄。她迅速翻开。
里面并非文字,而是手绘的图画!用简陋的炭笔勾勒,笔法粗糙却异常写实!
第一页: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根茎虬结如鸡骨,叶片狭长带锯齿。
第二页:根茎被捣碎,置于石臼中研磨。
第三页:研磨出的粉末在火上烘烤(画着火焰符号)。
第四页:粉末被小心地装入一个细颈小瓷瓶。
第五页:一个模糊的人影,将瓷瓶中的粉末,小心地倾倒在一方砚台的墨块上!
轰——!
林岚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贯通全身!她猛地将册子举到孙神医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神医!您看!这……这是不是雷公藤?!”
孙神医凑近,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他死死盯着第一页那株植物的根茎形态,手指颤抖着抚过那粗糙的线条,失声叫道:“像!太像了!根如鸡骨!就是它!雷公藤!这……这画的就是提炼雷公藤毒粉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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