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西值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临时搬来的几把硬木椅子,沈砚居中而坐,脸色苍白中透着疲惫,右臂的布带悬在胸前,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林岚坐在他身侧,面前的小案上摊着纸笔和几件刚从“地”字十七号房带回的证物。赵虎则像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偶尔经过、神色惶惶的杂役。
值房中央,站着昨夜轮值“地”字号区域的两名号军和一名负责附近洒扫的老杂役。三人皆是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头都不敢抬。
“姓名,籍贯,昨夜轮值时辰,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如实道来!”沈砚的声音不高,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沙哑,却自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威压,“若有半句虚言,后果自负。”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号军率先开口,声音粗嘎:“回……回大人!小的叫王铁柱,京兆府万年县人。昨夜轮值‘地’字号东巷,从亥时初刻到卯时初刻。丑时前后,巡到‘地’十七附近时……”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掠过一丝恐惧,“好像……好像听到里面‘啪嗒’一声,像是……像是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
“然后呢?”沈砚追问,目光如炬。
“然后……然后就没声了!”王铁柱急声道,“小的当时也没太在意,贡院里耗子多,夜里掉个东西常有的事。就继续往前巡了。后来……后来换岗前再巡回来,越想越不对劲,那声儿……太脆了,不像耗子弄的。这才叫了老刘,一起撬了窗户……”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了那七窍流血的恐怖景象,声音都变了调。
另一个矮壮些的号军刘大勇连忙接话:“是是是!大人!小的刘大勇,也是万年县的!王哥叫我的时候,我还不信邪!结果……结果撬开窗一看……哎哟我的娘诶……” 他打了个哆嗦,说不下去了。
“你们撬窗之前,”林岚突然开口,声音清冷,打断了刘大勇的惊恐回忆,“可曾闻到什么异常气味?比如……辛辣刺鼻的?或者别的什么味道?”
“气味?”王铁柱和刘大勇对视一眼,都茫然地摇头。“没……没闻到啊!贡院里除了墨味、木头味,还有……还有点尿骚味(号房内有便桶),没别的了!”
“你呢?”沈砚的目光转向那个须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杂役,“昨夜负责‘地’字号区域的洒扫,何时结束?可曾靠近过‘地’字十七号房?见过何人出入?”
老杂役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小的李老栓,就……就是扫地的!酉时三刻就扫完了!‘地’字十七号房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小的……小的连只苍蝇都没放进去过!更……更没见过什么人进去啊!小的扫完地就回下处歇着了,有……有同屋的老张头作证!”
沈砚眉头紧锁。门窗自内闩死,无人进入。唯一的声响是疑似笔落地的声音,发生在丑时前后,与林岚推断的毒发时间(子时至丑时)吻合。没有目击者,没有异常气味被守卫察觉……这凶手,如同鬼魅!
“大人,”林岚低声在沈砚耳边道,“守卫和杂役的口供,暂时看不出明显破绽。重点恐怕还在……毒源本身。”
沈砚微微颔首,强忍着眩晕和臂痛,对三人挥挥手:“你们先下去,随时听候传唤。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值房内只剩下沈砚、林岚和赵虎。
“大人!”赵虎终于按捺不住,急声道,“西市那边……彻底乱了套了!属下派出去探风的兄弟回来说,朱雀大街、东西两市,到处都在传!说什么的都有!‘笔仙显灵,专收举子文曲星’、‘贡院不祥,沾了前朝冤魂的煞气’、‘天降天罚,警示朝廷取士不公’……越传越邪乎!好多举子吓得脸都白了,有嚷嚷着要退考的,有跑到庙里烧香拜佛的,还有几个外地的举子,卷了铺盖就要跑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沈砚闭了闭眼,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谣言如野火,比他预想的烧得更快更猛!他扶着桌案,用左手撑起身体,动作因右臂的无力而显得有些摇晃。林岚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扶住他的左臂。
“慌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一股强行压下的疲惫与怒火,目光却锐利如初,“鬼神杀人,何须毒药?何须血书?此乃凶徒故布疑阵,乱我心神!赵虎!”
“属下在!”
“你立刻带人,乔装改扮,混入东西两市和各大客栈、书坊!给本官盯紧了!凡有蓄意散播谣言、煽动恐慌、趁机敛财(如售卖辟邪符咒)者,证据确凿,立刻锁拿!不必带回县衙,直接押入京兆府大牢!动作要快,下手要狠!杀一儆百!” 沈砚的语气斩钉截铁,“同时,放出风去!就说县衙已初步查明,贡院举子乃误食不洁之物引发急症暴毙,所谓‘血字’,乃其濒死痛苦挣扎所致,无关鬼神!官府正在全力追查食物来源,定会严惩失职之人,还贡院清白!措辞要模糊,但要坚决否认鬼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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