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方的酷寒和血腥截然不同,南方的饶州,已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
丹阳湖水匪头子甘宁,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三百多名弟兄,一路星夜兼程,终于抵达了鄱阳郡城。
当他们这群面相凶悍、衣衫褴褛却带着一身江湖草莽气的汉子出现在城门口时,守城士兵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事实上,早在他们踏足饶州地界时,就已经被安插在边境的斥候发现。
若非季仲早就打过招呼,这么多精壮的汉子聚集过境,早就被一网打尽了。
看着城门口的守军士兵虽然穿着普通的军服,但站姿挺拔,队列严整,目光中没有寻常官兵的懒散。
甘宁等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中暗凛。
这饶州的兵,看着就和别处的不一样。
守城士兵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一名队正上前一步,正欲盘问。
然而,没等他开口,一名身着身着劲装短打的高大男子便从城门内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季仲!
“甘兄弟,许久不见!”
“季二哥!”
甘宁面色一喜,立即迎上前。
两人是老相识,此刻久别重逢,自然喜不自胜。
季仲面带笑意,亲切的扶住甘宁手臂:“哈哈,甘兄弟可算来了。”
见季仲热情依旧,与以往别无二致,甘宁脸上的笑容更甚,爽朗的笑道:“数年不见,季二哥风采更甚往昔,如今执掌一军,征战四方,总算得偿所愿,小弟在此祝贺。”
作为老相识,季仲的志向,他岂能不知。
季仲摆摆手,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叙旧的话稍后再说,刺史已在府中备下酒宴,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刘刺史?
甘宁和他身后那三百多个桀骜不驯的水匪,心中齐齐一震。
他们以为,自己这群在官府档案里挂了号的水匪前来投奔,最多是个小吏接待,走一套繁琐的流程。
运气不好,还可能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可现在,不仅是季仲亲自出迎,更是那位权掌饶州、新近声名鹊起的刘刺史,亲自设宴等候?
这份礼遇,瞬间冲散了他们连日赶路的疲惫和心中的忐忑。
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安定了大半。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或许还不懂这句文绉绉的话。
但他们懂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人家看得起你!
刺史府内。
刘靖刚刚放下手中的毛笔。
昨日崔蓉蓉寄来的信他看完了,信中说,林婉和她的二哥林仲已安然抵达歙州。
字里行间,除了报平安,还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嗔,抱怨他离家太久。
他提笔,饱蘸浓墨,先铺开了一张柔软的熟宣。
笔尖落下,他身上那股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气息尽数收敛,只剩下流淌于心间的脉脉思念。
这是给崔蓉蓉的家书。
“宦娘爱妻,见字如晤。”
“饶州一别,倏忽月余,于为夫心中,却恍若三秋。夜阑人静,铁甲寒凉,唯念卿与膝下,方得一丝温暖。不知家中安否?岳丈身体可还康健?”
“饶州初定,庶事草创,军务冗繁,实难脱身。然今日之劳,皆为异日之安。待此间事了,靖必星夜返家,不敢稍有迟缓。届时,定要尝尝你亲手做的梅花糕。”
“膝下二女,乃吾心头至宝。大女可又高了些?学业有无懈怠?然其性跳脱,莫要过苛,顺其天性即可。小女牙牙,如今可会唤‘阿耶’?每念及此,心中满思。”
“卿亦需善自保重,勿以我为念,忧思伤神。待我归来,必与卿泛舟新安江上,共话桑麻,以补今日分离之憾。”
“夫 刘靖 手具”
写完,刘靖将信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轻轻吹干,眼神中的温柔久久未曾散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信封。
随即,他换了一张质地更硬的公文用笺,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肃然。
笔锋起落间,温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敬意。
这是给林婉兄妹的信。
“仲德兄、林娘子,见字如晤。”
“惊闻足下已至歙州,靖身陷军旅,未能亲迎,疏慢之罪,还望海涵。”
“江西板荡之际,豪杰并起,然多为逐利之辈。足下能不避艰险,弃暗投明,慨然一行,此高义靖铭感五内。”
“然饶州初定,百废待举,靖实难抽身。故暂请足下屈尊于歙州盘桓数日,靖已修书崔公,必以国士之礼相待,断不敢有丝毫怠慢。歙州虽小,亦可观我治下之一斑。”
“待危氛靖,王道光,靖必扫榻以待,与君共商匡扶社稷之大计。”
“刘靖 敬上”
信中,最后一句“共商匡扶社稷之大计”,刘靖下笔极重,墨迹饱满,力透纸背。
他很清楚,对于林家这等世家,任何虚伪的客套和金钱的许诺都只是次要的。
唯有这份将他们直接拔高到“匡扶汉室”这一政治愿景的最高层面,将他们视为共创大业的伙伴,才是最能击中他们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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