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一个小厮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个尺余见方、装饰华贵的红漆描金礼盒高高捧起。盒盖微启,露出里面用明黄锦缎衬垫着的一株品相极佳、须发皆全的粗壮山参,浓郁的参香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房中的药味。
陆明渊倚在床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王德福那张堆笑的脸,又落在那株品相完美的山参上。他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沙哑低沉:“王爷厚爱,下官…愧不敢当。有劳王管事。”
“不敢不敢!能为大人效力,是小人的福分!”王德福满脸堆笑,躬着身子,示意小厮将礼盒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就在那小厮小心翼翼放下礼盒,退后一步时,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沈清漪身后的玲珑,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机警。她的目光飞快地在礼盒上扫过——描金的云纹、红漆的光泽、明黄的衬垫…一切看起来都符合王府贡品的规制。然而,就在盒盖因放置时微微震动、露出一丝更大缝隙的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在明黄锦缎衬垫的角落,似乎…压着一角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纸笺?那纸笺的颜色,与明黄的衬垫并不完全一致!
“小姐…”玲珑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目光带着询问和警惕看向沈清漪。
沈清漪清冷的眸光几乎在玲珑出声的同一时间,便已锁定了礼盒!她也看到了那角颜色略深的纸笺!王府送来的“压惊礼”,盒内竟夹带私物?!
王德福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仿佛没听见玲珑的低唤,对着陆明渊再次躬身:“礼已送到,小人不敢打扰大人静养,这就告退!”说着便要带人离开。
“且慢。”
沈清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流淌,瞬间冻结了王德福欲走的脚步。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桌案旁,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华贵的礼盒上。
“王管事一路辛苦。”沈清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株老山参品相非凡,确是疗伤圣品。清漪代陆大人,谢过王爷恩典。”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拂过礼盒光滑的漆面,仿佛在欣赏其精美。
王德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紧张:“沈姑娘客气了!王爷一片心意,只盼大人早日康复!”
沈清漪的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盒盖边缘,却在某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机括处轻轻一按!只听“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礼盒那看似浑然一体的侧面,竟弹开了一道极其隐蔽的、薄如纸片的夹层暗格!
一张折叠整齐的、颜色深褐、质地坚韧的纸笺,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卧房内瞬间死寂!
王德福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如同被冻僵的面具,血色瞬间褪尽!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更是吓得浑身一抖,差点瘫软在地!
陆明渊深潭般的眼底寒芒暴涨!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王德福!
沈清漪面不改色,用两根细长的银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那张纸笺,缓缓展开。
纸笺上并无署名,只有一行用极其刚硬、仿佛带着金石杀伐之气的笔迹写就的小楷,墨色浓黑如漆,力透纸背:
“春风骨冷,玉京路遥。”
八个字,如同八把淬毒的匕首,带着森然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威胁,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底!
“春风骨冷”——画皮案中,那些被剥皮制俑、沉冤未雪的女子骸骨!
“玉京路遥”——京城路远,暗指陆明渊想为父翻案、直达天听之路,遥不可及,更是警告他莫要痴心妄想!
这哪里是什么“压惊礼”?分明是靖王府在陆明渊刚刚苏醒、最虚弱之际,送来的催命符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好!好一个‘压惊礼’!”陆明渊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深渊游戏规则的、近乎残酷的清醒,“王爷…真是费心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字字如刀,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狠狠砸在王德福头上!
王德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剧烈一晃!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鬓边滚滚而下!他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人息怒!小人…小人只是奉命送参!这…这夹层…这字条…小人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定…定是下面的人搞错了!请大人明察!明察啊!”他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王府威仪。
“不知?”陆明渊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钉在王德福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王府的礼匣,由你亲自护送,夹层暗格如此隐秘…你一句‘不知’,就想撇清?”
他因情绪激荡,胸口剧烈起伏,引发一阵压抑的呛咳,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沈清漪立刻上前,指尖金针微闪,刺入他胸前穴位,强行压制。
陆明渊强忍着咳喘,染血的指尖猛地指向那张墨迹森然的纸笺,声音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回去告诉周文彬!也告诉靖王殿下!陆明渊的命,阎王暂时还收不走!这‘春风骨冷’之冤,这‘玉京路遥’之阻…我陆明渊,走定了!纵使骸骨铺路,血染征袍,此心…不改!此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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