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二堂的空气凝固了,浓烈的艾草与生石灰气味也压不住那自城西废弃渔行仓库带来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死亡气息。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陆明渊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端坐案后,玄色大氅纹丝不动,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映着跳跃的烛火,寒芒流转,如同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激流。雷震、玲珑、张龙、赵虎等人屏息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雷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粗嘎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火气与未散的惊悸:“大人!那老狗药师,眼看跑不掉,竟他娘的一仰脖子,吞了把不知什么玩意儿下去!眨眼功夫,脸上、脖子上就爆出那鬼画符一样的红痕,跟活虫子似的在皮底下乱拱!喷出来的血沫子都是黑的!要不是张龙手快……”
“尸体呢?”陆明渊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钳,瞬间钳断了雷震的怒火。
“按您之前的严令,泼了火油,连同那害人的符水、经书、贼窝,一把火烧了个通透!骨头渣子都扬了!”雷震重重捶了下胸口,“绝没留下一丝祸根!”
陆明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转向玲珑:“符咒,圣水?”
玲珑小脸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锐利如初:“小姐猜得一点没错!大人!那‘圣水’根本不是水!粘稠腥臭,混着不知道多少虫卵!符咒上的红颜料,也透着股子邪性的蛊味!他们就是借着‘赐福’的名头,把蛊毒直接喂到人嘴里、沾在人身上!什么护身符,分明是催命符!”
“《玄阴救世真经》?”陆明渊的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
赵虎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桌案上。册子纸质粗劣,封面用暗红颜料涂抹着扭曲的火焰图腾和歪斜的“玄阴救世真经”字样,透着一股廉价而恶毒的邪气。一同呈上的,还有那块从药师身上搜出的、刻着火焰图腾的黑色木牌。
“还有这个,大人,”雷震从怀里掏出那面刻满诡异符号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在经书旁,“玲珑妹子说,这上面的鬼画符,像是暗语地图?弟兄们眼拙,实在瞧不出门道。”
陆明渊没有立刻去翻经书,修长的手指先拈起了那块黑色木牌。入手沉实冰凉,木质纹理间透着一股阴森。他将其凑近跳跃的烛火,指尖缓缓抚过木牌背面那些细密、扭曲、如同无数细小毒虫爬行留下的符号。符号刻痕极深,排列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某种病态的规律。他的目光专注得近乎凝固,深潭般的眼眸里,烛火的倒影被那些扭曲的线条切割、重组。
“此非随意刻划。”他低沉的声音在静夜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冽,“刻痕深浅不一,转折处有刻意顿挫。某些符号的末端,有细微的、反复刮擦的痕迹……”他的指尖停在一个类似“山”字变形、却又多出几道尖锐斜刺的符号上,“尤其此处,力道最沉,刻痕最深,反复描摹…是标记,亦是执念所系。”
堂下众人听得大气不敢出,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大人竟能从这些鬼画符里看出力道和执念?
陆明渊放下木牌,这才拿起最上面一本《玄阴救世真经》。他并未急于阅读那些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指腹沿着书页边缘缓缓滑过,感受着纸张的粗糙与厚薄不均。接着,他单手将书册提起,凑近烛焰,微微倾斜,让光线以极低的角度掠过纸面。
昏黄的光线下,纸面上那些原本看似印刷墨点或污渍的地方,在特定的角度下,竟隐隐显露出极其细微的、用极细针尖或锐物刻意压出的凹陷!这些凹陷点极其微小,若非他这般刻意观察角度光线,绝难发现。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诡异地聚集在每页特定的位置——通常是在描述“神迹”或“惩罚”的关键词句旁边,或是某个扭曲的火焰图腾符号的转折节点处。
“点…是点!”玲珑眼尖,忍不住低呼出声,凑近了一步,“大人,这些…这些针眼似的坑?”
“是人为压痕。”陆明渊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几个凹陷点上,声音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的冰冷笃定,“绝非印刷瑕疵。刻意为之,藏于墨迹污渍之下。位置…有讲究。”
他迅速翻动书页,动作快而稳定。目光如精密罗盘,扫过每一页纸面在倾斜烛光下显现的凹陷点分布规律。同时,他左手拿起另一本经书,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光线照射——凹陷点的分布位置竟高度相似!这绝非偶然!
“所有经书,同一位置,皆有此等压痕标记。”陆明渊放下经书,烛光在他深沉的眼底跳跃,如同冰层下燃起的幽火,“此乃密码根基。”
二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清冽药香的夜风卷入。沈清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温水和干净布巾的玲珑。她步履无声,径直走向桌案,目光落在陆明渊指下那本摊开的《玄阴救世真经》上,秀雅的眉峰微微蹙起。
“如何?”她的声音温润,却带着医者特有的敏锐,“听玲珑说,你们带回了‘圣水’与符咒的实证?”她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布巾,浸湿拧干,递给陆明渊,目光却未离开那本透着邪气的经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