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检查细致入微,每一个发现都清晰地口述出来,由老孙头记录。殓房里只剩下她清泠平稳的声音、老孙头笔尖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工具触碰的轻微声响。
殓房门外
玲珑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小嘴撅得老高。殓房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儿让她有点不舒服,更主要的是,里面太安静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闷得慌。
她瞥了一眼旁边站得跟个铁塔似的雷震。这位刚才在码头吐得昏天黑地的总捕头,此刻脸色虽然还有点发白,但腰杆挺得笔直,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时不时偷瞄殓房紧闭的门缝,眼神里带着点…嗯…敬畏和…抗拒?
“喂,大个子,”玲珑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雷震硬邦邦的胳膊,“你说,小姐和那老孙头在里面干啥呢?这都老半天了,一点声儿都没有,怪瘆人的。”
雷震被她一捅,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瓮声瓮气地回答:“验…验尸呗!还能干啥?大人吩咐了,守好门,不许任何人打扰沈姑娘和老孙头!”
“切,还用你说!”玲珑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不怕啊?里面可是死人诶!还是淹死的,泡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吓唬人的意味。
“怕…怕啥!”雷震梗着脖子,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俺老雷…刀山火海都闯过!还…还怕个死人?笑话!”话虽如此,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指节都有些发白。
玲珑看他那副强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你!在船上吐得跟怀了崽儿似的,现在倒充起好汉了?我看你呀,就是旱地里的老虎——离了水威风全无!简称‘旱老虎’!”
“你…你个小辣椒!”雷震被戳中痛处,黝黑的脸涨得有点发红,又不敢大声嚷嚷怕惊动里面,只能瞪着一双牛眼,“再…再胡说,小心俺…俺把你扔河里去!”
“来呀来呀!”玲珑一点不怕,反而凑近一步,仰着小脸挑衅,“正好让你这‘旱老虎’开开眼,见识见识本姑娘的‘浪里白条’功夫!保管让你喝一肚子黑水,吐得比在船上还惨!”
“你…!”雷震气得直喘粗气,偏偏拿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没办法。两人正大眼瞪小眼斗气,殓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沈清漪和老孙头走了出来。沈清漪神色平静,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深思。老孙头则是一脸兴奋夹杂着敬佩,手里捧着那份墨迹未干的验尸格目。
“怎么样怎么样?”玲珑立刻抛开雷震,蹦到沈清漪身边,急切地问,“小姐,那倒霉蛋真是被人害死的?”
沈清漪点点头,看向雷震:“雷捕头,烦请速去禀报陆大人,验尸已有初步结果。此人确系被人以尖锐物刺入颈后要害致死,死后抛尸入水,伪装溺亡。凶器上可能淬有奇毒,残留物已取样。”
“是!俺这就去!”雷震一听有结果,精神一振,也顾不上跟玲珑斗嘴了,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衙跑去,那步伐快得,仿佛要逃离这殓房附近的气息。
县衙·二堂
陆明渊正伏案疾书,面前摊开着黑水滩码头的初步勘查记录和封锁布防图。他的脸色在灯下依旧带着一丝苍白,左臂的伤显然还在隐隐作痛,但眼神专注而锐利。沉船、凿孔、油污、伪装溺毙的船工…线索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
“大人!大人!”雷震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二堂的宁静。他冲进来,喘着粗气,“沈姑娘…沈姑娘那边验完了!”
陆明渊立刻放下笔,抬起头:“说!”
雷震努力平复气息,将沈清漪的话复述了一遍:“那人…李二狗,是被人用尖东西从后脖子扎死的!扎完才扔河里!沈姑娘说,扎他那玩意儿上,可能还抹了怪毒,留了点蓝绿色的渣子!她还取了样!”
“死后抛尸…颈后针孔…奇毒残留…”陆明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好狠辣的手段!好精心的伪装!这是要彻底灭口,不留活证!”他猛地站起身,“走,去殓房!”
两人刚走到二堂门口,就差点和迎面急匆匆赶来的沈清漪、老孙头撞上。沈清漪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微量蓝绿色结晶的小瓷碟。
“陆大人。”沈清漪微微颔首示意,将小瓷碟递到陆明渊面前,“这便是从死者颈后针孔内提取的残留物。清漪初步嗅闻,气味腥甜刺鼻,夹杂草木腐败之气,十分怪异,前所未见。孙仵作可作证,死者肺部积水稀少,确非溺亡。”
老孙头在一旁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大人,老汉剖开看了,那肺子,根本就没灌进去多少水!沈姑娘神了!”
陆明渊接过小瓷碟,凑到眼前。昏黄的灯光下,那一点点蓝绿色的结晶,如同来自幽冥的磷火,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凑近鼻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刺鼻的腥甜味混合着腐败草木的气息瞬间钻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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