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的语速越来越快,逻辑清晰,字字如刀,将整个血腥的案发过程还原出来!她拿起镊子,夹起那片暗绿花瓣碎片,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悲悯:“这未被消化的‘七叶莲心’碎片,便是他贪念与无知的代价,更是…他拼死留下的、指证真凶的铁证!”
雷震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是巨大的愤怒:“他娘的!这老贼秃!为了掩盖自己种毒害人的勾当,竟下如此毒手!死有余辜!”
沈清漪放下镊子,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真相大白,凶手伏法,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陆明渊…还生死未卜!她转身,快步走到旁边一个临时支起的水盆边,仔细清洗沾满血迹的双手和工具。动作依旧一丝不苟,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就在她清洗完毕,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手指时——
“让开!都给我让开!药熬好了!”
柳如眉那带着哭腔和急切的声音猛地从殓房外传来!紧接着,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味的青瓷碗,像只护崽的母鸡般,硬是挤开了守在门口的衙役,冲了进来!
她显然刚刚梳洗过,换了一身干净的鹅黄色衣裙,但头发还有些凌乱,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她一眼就看到正在擦手的沈清漪,以及验尸台上那具打开的、惨不忍睹的无头尸,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脱手!但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陆明渊的身影。
“墨卿哥哥呢?!他的药!我守着熬了三个时辰!一滴水都没敢多加!”柳如眉的声音带着哭腔,举着药碗,“快让我进去!他中的毒…”
“柳小姐。”沈清漪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疲惫,“大人需要静养解毒,此刻不宜打扰。药,给我吧。”
柳如眉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看着沈清漪伸过来的、刚刚解剖过尸体、此刻已清洗干净却仿佛依旧带着死亡气息的手,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被排斥的怨毒瞬间冲上头顶!
“给你?凭什么给你?!”柳如眉尖声叫道,端着药碗猛地后退一步,像护着稀世珍宝般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是我亲手采的药!亲手熬的!熬得我眼睛都熏红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仵作!你的手…你的手碰过死人!脏死了!也配碰我给墨卿哥哥熬的药?!”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沈清漪心上。沈清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柳如眉那张因激动和嫉妒而扭曲的脸,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她理解柳如眉的担忧,却也深知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柳小姐,”沈清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漪的手,确实碰过生死,沾染过污秽。但清漪更知道,何为救人之术,何为害人之毒。大人所中之‘七步断魂’,霸道无比,解毒之法需极其精微的君臣佐使配伍,差之毫厘,便是催命符。此药…”她的目光扫过那碗药汁,“需以新鲜鬼针草汁为引,辅以七味主药,文火慢煎,期间火候、时辰、搅拌次数皆有定数。柳小姐一番心意,清漪心领。但此药…恐怕火候太过,已失中和之性,非但不能解毒,反而可能激化毒性。”
“你胡说!”柳如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漪,“你就是嫉妒!嫉妒我能为墨卿哥哥熬药!嫉妒我能照顾他!你一个仵作,除了摆弄死人还会什么?!我的药怎么就不行了?!我都是按你…按方子熬的!”她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是按沈清漪给的方子熬的。
沈清漪不再与她争辩,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陆明渊低沉沙哑、带着明显虚弱的声音,从殓房角落临时用屏风隔开的静养区传来:
“…药…给沈姑娘…”
这短短几个字,仿佛抽干了陆明渊所有的力气,带着压抑的痛苦喘息。
柳如眉如遭雷击!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屏风方向,又看看沈清漪,再看看自己手中那碗熬得发黑、药味浓烈的汤药,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一直以来的痴心,她冒雨采药摔进泥坑的狼狈,她守着炉火熬红的眼睛…在陆明渊这声虚弱的“给沈姑娘”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好…好!陆明渊!你…你好!”柳如眉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她猛地将手中的药碗朝着沈清漪的方向狠狠一递!动作之大,滚烫的药汁都溅了出来!
“你要!给你!烫死你最好!”
沈清漪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药碗,滚烫的瓷壁烫得她指尖一缩,但她紧紧握住,没有让一滴药汁洒出。她甚至没有看柳如眉一眼,端着药碗,绕过屏风,快步走向那个躺在软榻上、脸色青黑、气息微弱的身影。
屏风后,陆明渊半倚着靠枕,左臂的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那道已经蔓延至手肘、颜色变得更深、如同蛛网般狰狞的黑色毒痕!他额上布满冷汗,薄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听到沈清漪脚步声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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