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农历四月底,北京总统府的西花厅里,空气里飘着一股混杂着人参、鹿茸和油腻肉汤的怪味儿。五十七岁的袁世凯歪在铺着貂皮垫子的太师椅上,肚子圆得像扣了个半人高的砂锅,把藏青色的团龙补服撑得紧绷绷的。他想抬手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胳膊却像坠了铅块,刚抬到一半就重重落回去,带得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总统,该喝鹿茸汤了。伺候饮食的小厮端着个描金细瓷碗进来,碗沿儿还冒着白气,汤面上浮着一层琥珀色的油花,底下沉着几片切得厚实的鹿茸。袁世凯皱了皱眉,喉咙里发紧——从凌晨到现在,他已经喝了一碗参汤、两碗鸡汤,啃了三个酱肘子,这会儿胃里胀得像要炸开,但他还是摆了摆手:端过来。
小厮刚把碗递到他嘴边,院儿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秘书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电报,脸白得像纸:总统!广东...广东也独立了!
袁世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鹿茸汤洒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没觉出疼,眼睛死死盯着秘书手里的电报,嘴里喃喃着:又...又一个...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来,他捂着肚子弯下腰,刚喝下去的汤汤水水在胃里翻江倒海。小厮慌了神,赶紧扶着他的胳膊:总统您别急,要不先歇会儿,汤...汤回头再喝?
袁世凯推开他的手,喘着粗气抬头,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滚,落在胸前的补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喝!怎么不喝?喝了才有精神...我还要...还要坐龙椅呢...
谁能想到,这个连抬手都费劲、走路像鸭子似的臃肿老头,三十多年前竟是个能在朝鲜战场上挥刀砍敌的英挺汉子?
一、项城少年郎,从科场失意到军营崛起
1859年,河南项城的袁家大宅里,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孩子就是袁世凯,出生在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祖父袁甲三是道光年间的进士,父亲袁保中虽没做官,却也是乡绅里的头面人物。家里人把光宗耀祖的指望全压在他身上,打小就请先生教他读四书五经,盼着他将来能中个举人、进士,光耀门楣。
可袁世凯偏不是块读书的料。私塾里,先生讲《论语》,他盯着窗外的麻雀走神;让他写八股文,他憋了半天只写得出大丈夫当效命疆场的句子。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去考秀才,揣着家里给的盘缠,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结果放榜时翻来覆去看了三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回到家,他把笔墨纸砚摔了一地,对着父亲喊: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儿,能顶什么用?不如去当兵!
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没辙——这孩子性子野,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之后几年,袁世凯又考了两次,次次名落孙山。二十一岁那年,他站在考场外的老槐树下,看着那些中了秀才的人披红挂彩地骑马游街,突然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制义集要》扔进了路边的水沟:此生不复入科场!
命运的转机,出现在1880年。那会儿清廷正搞洋务运动,李鸿章在天津编练北洋新军,急需懂点军事的年轻人。袁世凯的叔父袁保庆早年在淮军里做过官,托人给李鸿章递了封信,把袁世凯推荐到了北洋新军里。这一去,就像龙进了海——袁世凯虽然读书不行,练起兵来却有股子狠劲。
在天津小站的练兵场里,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跟着士兵一起跑操、练枪,皮肤晒得黝黑,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有回士兵们练刺刀,一个新兵不敢往前冲,袁世凯抄起一把木枪就示范:对付敌人,就得像饿狼扑羊,犹豫一秒就没命!他的嗓门洪亮,动作干脆,没多久就被上司注意到了。那会儿的袁世凯,身高六尺有余,肩宽腰窄,穿着军装站在队伍前,英气逼人,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好个年轻将军。
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兵变,兴宣大院君带兵冲进王宫,要抢儿子李熙的王位,还引了日本兵进来掺和。清廷派吴长庆带兵去平乱,袁世凯主动请缨,跟着部队坐船去了朝鲜。船到仁川港,夜里风浪大,士兵们晕船晕得站都站不稳,袁世凯却裹着雨衣站在甲板上,指挥士兵们搬武器,浑身上下淋得透湿,却没喊一声累。
到了汉城,战斗一打响,他带着十几个亲兵就往王宫里冲。日军的子弹在耳边飞,他却半点不慌,一边喊着跟我上,一边举着枪往前冲。有个日本兵举着刀朝他劈过来,他侧身一躲,反手一枪就把人撂倒了。这场仗打下来,袁世凯左腿挨了一枪,流了不少血,却硬是咬着牙指挥士兵控制了王宫,把兴宣大院君抓了起来,还把日本兵逼回了仁川。
朝鲜国王李熙见了他,拉着他的手一个劲道谢,还封他做了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相当于清廷在朝鲜的太上皇。那会儿的袁世凯才二十三岁,在朝鲜城里走,街上的人都得给他让路。他住进了朝鲜官员送的大宅子,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以前在项城,他是考不上秀才的;在小站,他是听人指挥的小兵;如今在朝鲜,他说一句话,朝鲜的大臣都得点头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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