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辉走过去,接过那包用粗麻纸包着的梅干,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梅干的香气,比宫里的蜜饯还正。替我谢过老夫人,改明儿我让内人做些糕点,你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他顿了顿,又问,令堂的咳嗽好些了?
刘书吏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好多了!多谢大人挂心!
看着刘书吏几乎是雀跃着离开的背影,陆小辉转过身,对赵武说:你看,他谢的不是我帮了他,是谢我记得他母亲的病。人啊,最在意的不是你做了多大的事,是你把他放在心上了。
赵武挠了挠头,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没完全明白。他想起去年冬天,陆小辉去城郊巡查,见有户人家的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当场把自己的狐裘解下来给孩子披上。那孩子的爹是个佃户,扑通就跪下了,陆小辉拉了半天才把人拉起来,还塞了些碎银子让他给孩子看病。回来的路上,随从说:大人您是朝廷命官,跟个佃户这么亲近,不怕被人笑话?陆小辉当时叹了口气:天冷了,谁不想要件暖和衣裳?他给我磕头,不是因为我是官,是因为我给了他件能救命的衣裳。这份情,我得接着,还得记着。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巷子里的积水开始退去,露出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极了人掌心的纹路——弯弯曲曲,却藏着各自的故事。
陆小辉踩着水洼往回走,脚步不快,却很稳。他的官靴沾了泥,袍角也湿了大半,可走起路来,腰杆挺得笔直。赵武跟在后面,忽然发现,这位大人的背影,比他见过的所有穿金戴银的官员都要挺拔。
大人,赵武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亮了些,那您对谁都这么好,就不怕有人欺负您?
陆小辉回过头,笑了。他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是岁月刻下的,却一点不显得苍老,反而透着股温和的智慧。你看这老槐树,他指着院角那棵半枯的树,去年遭了虫灾,叶子掉了大半,好多人都说它活不成了。可你看现在,他指向枝头新发的嫩芽,嫩得发绿,它不还是抽出新枝了?树活着,靠的是根;人活着,靠的是心。你对别人的好,就像往土里浇水,看着没动静,可根在底下悄悄长着呢。
赵武站在原地,看着陆小辉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些。他想起前几日,有位从北方来的使者,傲慢得很,见了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可到了陆府,见陆小辉亲自给他倒茶,说话时一直微微欠着身子,临走时还送到巷口,那使者的态度居然软了下来,临走时说:陆大人,南朝有您这样的官,是百姓的福气。
他还想起,陆小辉的书房里,有个旧木盒,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名人字画,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有老农送的梅干核,有佃户孩子画的歪歪扭扭的画,有小吏写的感谢信,还有块被磨得发亮的石头——那是去年修桥时,工匠们特意送来的,说大人您天天来工地看我们,这石头沾了您的脚力,得留着。
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门檐下的灯笼上,映得那层薄纱泛着暖融融的光。赵武忽然觉得,这灯笼亮的不是光,是人心。
后来,陆小辉又辅佐了新的皇帝。有回朝堂之上,有人弹劾他结党营私,说他跟地方小官、市井百姓走得太近,恐有不轨。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位官员站出来为他辩解——有他提拔的年轻人,有受过他恩惠的老臣,甚至还有几位曾经反对过他的御史。
陆大人待我们,如师如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说,臣去年遭人诬陷,是陆大人冒死上书,才还了臣清白。他对我们,是真心相待啊!
臣在地方任职时,陆大人亲赴灾区,踩着泥泞查看灾情,夜里就睡在草棚里。另一位官员接口,他连百姓的饥饱都记在心上,怎会做那不轨之事?
皇帝看着底下争论的群臣,忽然笑了:朕知道陆爱卿的为人。他待百姓亲,待同僚诚,这不是结党,是得人心。
退朝后,有人问陆小辉:大人,您就不怕树大招风?陆小辉只是笑笑,指着宫墙外的柳树:你看这柳树,枝条软,风来了就弯弯腰,可风过了,它还是好好的。人啊,别总想着挺直腰杆压着谁,得学着弯弯腰,给别人留点余地。余地留多了,路自然就宽了。
再后来,陆小辉告老还乡。那天,建康城的百姓几乎都涌到了街上,有人端着酒,有人捧着菜,有人牵着孩子,就为了送他一程。队伍从陆府一直排到城门口,浩浩荡荡,像条长长的河。
赵武跟在陆小辉身边,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有当年那个卖菜的老农,如今头发白了,却还认得陆小辉,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有那个穿绿袍的刘书吏,如今已是五品官,红着眼圈说没有大人,就没有我的今天;还有那个被陆小辉送过狐裘的佃户,带着长大了些的孩子,给陆小辉磕了个响头,说孩子还记得您给的暖和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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