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往茶杯里续了点热水:“后来我娘知道了,没骂我,就拉着我包粽子。她说,‘你看这糯米,得泡三个钟头才软和;这粽叶,得煮过才不脆。急啥?一步一步来,总有煮好的时候。’”
阿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这双手以前在厂里拧螺丝,又稳又快,还得过“技术能手”的小红花。现在指甲缝里积着灰,手心的茧子都快磨平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去钓鱼,蹲在河边一整天,就钓上两条小鲫鱼,爷爷却笑得满脸褶子,说“今晚熬鱼汤,给我大孙子补补”。那鱼汤的香味,好像还在鼻尖绕。
“你看那修鞋的老张,”周老爷子朝街对面努努嘴,“他修一双鞋才挣五块钱,却非要把鞋底的钉子敲得整整齐齐,鞋边的线缝得比机器还匀。有人说他傻,他说‘人家把鞋交我手上,是信我,不能糊弄’。他图啥?图客人穿上修好的鞋,走在路上踏踏实实的。”
修鞋摊的老张正给一双皮鞋钉掌,锤子敲在钉子上,发出“叮叮”的脆响,每一下都敲得很准。旁边放着个搪瓷缸,里面的茶水快喝完了,只剩点茶叶底。有个小姑娘拿着双带卡通图案的凉鞋来修,鞋面上的蝴蝶结掉了,老张眯着眼,用细针一点点把线头挑起来,缝得比小姑娘自己绣的还仔细。
“就算修得再好,鞋最后还不是要穿坏?”阿明的声音低了点,不像刚才那么硬气了。
“可穿坏之前,它护着人的脚,让人走得稳当,这就够了。”周老爷子把茶壶里的最后一点茶倒出来,“就像人这一辈子,最后谁不是化成灰?可活着的时候,你帮过谁,谁惦记过你,你吃过啥好吃的,看过啥好看的,这些日子里的滋味,才是真格的。”
日头爬到头顶,蝉鸣像纺车似的转得欢。阿明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青石板上留下个淡淡的人影,像他刚才躺过的形状。“周大爷,您这茶……挺好喝。”他挠挠头,耳朵尖有点红,“我去看看李奶奶要不要帮忙包粽子。”
周老爷子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他看着阿明跑向李奶奶的背影,小伙子跑起来有点晃,却比刚才躺着的时候,顺眼多了。李奶奶正举着个成功的粽子给他看,阳光落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像老照片里的光景。
树影慢慢往西边挪,老槐树下的凉荫还在。周老爷子收拾着茶具,紫砂壶里的茶叶底透着点余香。远处传来阿明笨手笨脚的声音:“李奶奶,这粽叶咋总滑呢?”李奶奶的笑声像银铃:“傻小子,得用点劲攥着……”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地响,像谁在说悄悄话。周老爷子端起空茶杯,对着太阳照了照,杯底的茶渍印出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倒比任何图案都耐看。他知道,这杯子迟早要洗干净,可刚才泡茶时的热气,喝茶时的回甘,还有跟那个年轻人说过的话,都像这树影一样,在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印子,这就够了。
老街的日子还长着呢,就像这杯里的茶,一泡又一泡,每一口都有每一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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