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门外的翠花巷,青石板被几代人踩得油光锃亮,墙根的青苔顺着砖缝爬,像给巷子镶了圈绿边。巷尾第三家是李记杂货铺,老板王老五蹲在门槛上嗑瓜子,瓜子皮吐得跟撒了一地碎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对门——那儿昨天刚挂起块红布招牌,黄字写得张牙舞爪:“张记面馆,炸酱面免费吃!每人限一碗,浪费罚一百!”
“哼,噱头!”王老五往地上啐了口瓜子皮,心里却像爬了只小虫子,痒得慌。他这辈子就信一条:不占白不占。前阵子街口超市送鸡蛋,他凌晨三点就去排队,领了五个鸡蛋揣怀里,回家路上被人撞了下,鸡蛋碎了仨,他蹲在路边骂了半小时,最后把剩下俩鸡蛋炒了,连蛋壳上的蛋白都刮得干干净净。
今儿天刚擦黑,王老五揣着个空肚子就晃到了张记面馆门口。门面不大,两扇木门漆皮掉得像癫蛤蟆皮,门框上挂着串干辣椒,红得发亮。里头亮着盏昏黄的灯泡,映得墙上“顾客须知”四个黑字格外扎眼——除了招牌上的话,底下还多了行小字:“碗具规格按本店标准,量力而行。”
“啥规格?能大过俺家的海碗?”王老五掀帘子进去,一股子酱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不是那种齁咸的酱油味,是混着葱姜、五花肉丁的醇厚香气,勾得他嗓子眼直冒酸水。
老板是个光头汉子,腆着个圆肚子,正蹲在灶台前搅锅里的酱,铁铲“哐当哐当”撞着铁锅,油星子溅起来,在灯光下像撒了把碎星星。“客官里边坐!”他头也不抬,声音瓮声瓮气的,“免费炸酱面是吧?先说好,就一碗,吃不完罚一百,不还价。”
王老五找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凳腿有点晃,他垫了张废纸才坐稳:“放心,俺打小就吃得多!当年在工地,俩馒头仨包子,就着一锅白菜汤,呼噜呼噜全下肚!”他拍着肚皮,发出“咚咚”的响声,像在敲面鼓。
光头老板没接话,转身从灶台旁的竹筐里抽了个白瓷碗。王老五眯眼一瞅,心里“咯噔”一下——那碗比他家盛饺子的盆还大,口沿豁了个小口子,碗底印着朵褪色的牡丹,看着倒有年头了。
“老板,你这碗……是给骆驼用的?”王老五咧嘴笑,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这么大一碗,真能吃完?可免费的啊,不吃白不吃,哪怕吃一半,罚一百也比买一碗划算——他昨儿问过,这巷子里的炸酱面,少说也得十五块一碗。
光头老板没理他,往锅里舀了勺酱。那酱熬得红亮亮的,五花肉丁肥瘦相间,裹着酱汁颤巍巍的,边上还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菜码:黄瓜丝绿得冒水,胡萝卜丝红得透亮,豆芽掐了根,嫩得能掐出汁。“面要宽的窄的?”老板问,手里的擀面杖“啪”地甩在案板上,震得王老五面前的筷子都跳了下。
“宽的!宽的禁饱!”王老五搓着手笑。
老板“嗯”了一声,揪起块面团,擀面杖在案板上翻飞,面团转眼就成了张薄如纸的面皮,“唰啦”一声叠起来,菜刀“当当当”切下去,宽宽的面条像小瀑布似的落进竹筐里。水开了,面条“扑通”下锅,老板用长筷子搅了搅,白沫子刚冒头就捞起来,过了遍凉水,“哗”地倒进那只大瓷碗里。
然后是放酱,一大勺,堆得像座小山;菜码一样抓一把,铺得五颜六色;最后淋了勺香油,撒了把葱花。老板端着碗过来,碗沿几乎齐着王老五的下巴,他得仰着脖子才能看清碗里的面。
“慢用。”老板放下碗,转身去擦桌子,抹布甩得“啪啪”响。
王老五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条裹着酱汁,混着黄瓜的清爽,香气直往天灵盖冲。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太长,得仰着头才能塞进嘴里,酱汁溅在鼻尖上,他也顾不上擦,“呼噜呼噜”吃得满嘴流油。
开头那几口,美得他直眯眼。五花肉丁炖得烂乎,酱甜中带点咸,宽面条筋道,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可吃到第三筷子,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肚子像个皮球,慢慢鼓了起来,嗓子眼也开始发紧。
“嘶……”王老五吸了口凉气,低头看那碗面,才下去一个小坑,菜码还没动多少呢。他瞥了眼老板,老板正背对着他洗锅,铁刷子“沙沙”刮着锅底,好像压根不管他吃得咋样。
不行,得加油!王老五给自己打气,又塞了一大口。这口没嚼烂,噎得他直翻白眼,赶紧端起桌边的茶水猛灌。茶水是凉的,混着面一起往下咽,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像是在抗议。
这时候,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有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探头探脑;有买菜回来的大妈,拎着篮子站在门口议论;还有个遛鸟的大爷,鸟笼子挂在树枝上,画眉“啾啾”叫着,好像也在看热闹。
“哎,老王,能行不?”遛鸟大爷凑过来,隔着窗户笑,“昨儿个三楼的赵二愣子,吃了半碗就撑得直哼哼,最后掏了一百块,脸都绿了。”
王老五脸一热,梗着脖子说:“他不行不代表俺不行!想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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