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满桌的笑声都停了。张屠户的手僵在半空,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旁边的李木匠干咳两声:多大点事儿,女人家做饭难免失手...
失手?王二柱猛地拍桌子,酒盅里的酒洒出来,溅了李木匠一袖子,我看她就是故意跟我作对!要我说,女人就是麻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把家里的鸡毛蒜皮全抖了出来,从去年李秀莲做坏了一件棉袄,说到上个月买醋多花了两个铜板,句句都带着火气。
张屠户脸上的笑早就没了,他偷偷给李木匠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没再搭话。满桌的菜还冒着热气,可那股子喜庆劲儿,早被王二柱身上的戾气冲得烟消云散。
没等汤圆端上来,王二柱自己觉得没趣,一摔筷子站起来:走了!你们喝吧,我看着就烦!
他甩门而去,留下满桌人面面相觑。张屠户摸着下巴叹气:这二柱,咋越来越冲了?
夜风吹得更紧了,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像要随时掉下来。王二柱往家走,心里头的火气不但没消,反倒烧得更旺。他觉得张屠户他们肯定在背后笑话他,笑他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笑他吃盘咸腰花就气成这样。
路过街口的馄饨摊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脚夫撞了他一下。那脚夫肩上的麻绳松了,半筐煤块掉在地上,正好砸在王二柱的鞋上,黑黢黢的煤渣溅了他一裤腿。
你他妈眼瞎啊!王二柱的火气地就窜到了天灵盖,他一把揪住脚夫的衣领,那脚夫干瘦得像根柴禾,被他一拎就离了地。
对不住对不住!脚夫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捡煤块,我急着送煤,没瞅见您...
没瞅见?王二柱把他往地上一掼,脚夫一声摔在煤堆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知道我今天不顺心,来找茬是吧?
他说着就抬脚往脚夫身上踹,脚夫抱着头在地上滚,嘴里直喊。馄饨摊的老板想上来劝,被王二柱瞪了一眼:滚开!少管闲事!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有人喊别打了,有人往衙门的方向跑。王二柱红着眼,像头被惹急了的野兽,根本听不进劝。他抓起旁边的扁担,抡圆了就要往下砸——
住手!
两声怒喝炸响,两个捕快拨开人群冲进来,亮闪闪的铁链一声锁住了王二柱的手腕。冰冷的铁链贴着皮肤,王二柱打了个寒颤,这才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似的,看着满地的煤块,看着抱着头呻吟的脚夫,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眼神,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灯笼还在巷子里晃,锣鼓声也还在响,可这些热闹都跟他没关系了。
衙门里的油灯昏昏沉沉,照着王二柱那张灰败的脸。他蹲在墙角,听着隔壁牢房传来的鼾声,鼻子突然一酸。
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小石头举着蜡笔问他爹,龙灯是不是比老虎还厉害;想起李秀莲往灶里添柴时,围裙上沾着的面粉;想起那盘被他掀翻的腰花,其实除了咸点,火候刚刚好;想起张屠户家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米酒,要是他没带着满肚子火气,本该跟弟兄们喝得酣畅...
就因为那点盐,就因为心里那点憋不住的火气,好好的元宵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窗外的月亮还圆得很,清辉透过铁窗洒进来,落在他冰冷的手镣上。他好像听见巷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舞龙队的锣鼓声,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铁窗里的死寂。
后来街坊们说,那天晚上的龙灯特别长,从街头绕到街尾,金红色的龙身在灯笼底下闪着光,把整个镇子都照得亮堂堂的。可王二柱没看着,他在黑漆漆的牢房里,数着地上的砖缝,数到天亮,也没数清那盘多放了盐的腰花,到底让他输掉了多少东西。
其实哪有什么突然降临的霉运?不过是一颗嗔心起了头,像滚雪球似的,裹着抱怨、烦躁、戾气,越滚越大,最后把自己的人生,也卷进了那片黑乎乎的泥沼里。
就像老人们常说的:心头上的火,烧起来容易,要想扑灭,可就难了。有时候,毁掉一辈子的,可能真的只是半勺多放的盐,和一句没忍住的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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