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青石板路尽头,老周头的周记杂货铺曾是镇上最热闹的地儿。油布幌子下,针头线脑码得齐整,南货北货堆得冒尖,连柜台上的算盘珠都被摸得发亮。老周头称糖时总多抓一把,量布时必多算三寸,日子久了,实心眼的名声传遍十里八乡,扁担挑货的脚夫、挎篮买菜的婆娘,都爱往他店里钻。
可这红火劲儿惹来眼热的。先是对门王屠户家的二小子盘下隔壁铺面,挂出王记百货的牌子,接着巷尾弹棉花的老孙头也支起摊子卖起针头线脑。起初不过是各做各的生意,不知哪天起,王二小子开始在门口吆喝:周记卖十文的雪花膏,我这儿八文!老孙头更绝,买三尺布就送个针线包。
伙计小李攥着算盘珠子直咬牙:掌柜的,他们明摆着压价抢生意!昨儿个王二还往咱店门口泼水,想滑摔顾客呢!账房老陈气得直拍账本:要不咱也使点招?往他们进货的路上使绊子,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老周头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没接话,却慢悠悠从柜台底下搬出个旧木箱,里头全是泛黄的账本。你们看,他指着光绪年间的流水账,那年月镇上就三家布庄,互相使绊子,最后全让城外绸庄占了市面。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生意不是打架,拳头硬不如路子宽。
转天清晨,老周头揣着个蓝布包出了门。他先去了王二的百货店,正赶上王二跟顾客吵架——原来他低价进的雪花膏抹了脸会过敏。老周头没说话,默默从布包里掏出两盒自家的正品,给顾客换了新的。接着又到老孙头摊子前,见他正为缺了把好剪刀发愁,老周头二话不说,把自己用了十年的铜剪子递了过去。
这事儿传开,镇上人都觉得老周头傻。可没几天,老周头却在镇西头租下了废弃的城隍庙,请来泥瓦匠叮叮当当修起来。王二和老孙头好奇地去打探,只见老周头站在脚手架上喊:我要在这儿建个万货大集
啥?大集?王二撇着嘴,就你那杂货铺,还能撑起大集?
你听我说完嘛!老周头爬下梯子,拍着满身尘土,你看咱镇上,挑货的脚夫得赶三十里路去县城进货,要是咱把铺子都挪到这儿,前头摆摊,后头囤货,脚夫们不用跑路,咱货走得快,价不就压下来了?他掏出张手绘的图,这边设干货区,那边摆绸缎行,角落再搭个茶棚,脚夫们歇脚喝茶,不就顺带买东西了?
老孙头摸着下巴琢磨:可这城隍庙破破烂烂的,谁来修?
我出三成钱!老周头斩钉截铁,只要你们把各自的老主顾带过来,以后进货咱一起凑份子,量大价优,不好吗?
起初没人信。直到老周头真把自家杂货铺的一半货物搬到了城隍庙,还把镇东头的木匠、镇西头的铁匠都请来说合。他挨家挨户算账:你看啊,王二兄弟,你卖百货,老孙头卖针线,我卖南货,咱各有各的主顾,凑在一起不是抢生意,是给顾客凑齐全了!就像蒸包子,单卖包子皮没人买,单卖馅儿也不成,可凑一起就是香饽饽。
三个月后,城隍庙焕然一新。青瓦白墙下,三十多家铺子鳞次栉比,万货大集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头开张那天,脚夫们挑着空担子来,装满了货物走,茶馆里说书先生敲着醒木:话说这清水镇啊,出了个老周头,不斗狠不使诈,愣是把巴掌大的镇子,变成了十里八乡的进货窝!
王二的百货店如今雇了三个伙计,老孙头的针线摊扩成了绸缎铺,老周头的杂货铺成了周记总号,柜台上摆着各地客商的名片。有天小李看着账本直乐:掌柜的,现在咱一天的流水,顶过去半年!老周头却望着大集里熙攘的人群,慢悠悠说:当初要跟他们斗,现在咱顶多守着个破铺子喝西北风。你看这大集,像不像咱往池塘里扔石头?越想砸别人,水花越溅自己一身,可要是想着把池塘挖深,大伙都能养大鱼。
如今清水镇成了方圆百里的贸易中心,老周头的故事被编成了评书。说书人总在结尾处敲着醒木叹道:各位看官,这就叫——棋盘小乾坤大,心眼窄路子窄。老周头这盘棋啊,赢就赢在把针尖大的格局,下成了戏台子那么大的天地!
镇口的老槐树下,常有人指着远处的贸易城对小辈说:看见没?当年老周头要是跟人争一口气,哪有咱今天的好日子?人啊,心宽才能装下山河,眼亮才能看见活路。阳光透过槐树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像老周头当年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照亮了一条越走越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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