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水如同退潮般,缓慢而坚定地从随波镇的街道、房屋中撤离。第八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湿漉漉、泥泞不堪的街道上时,人们惊喜地发现,街面的积水终于彻底退去了!只留下满地厚厚的、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淤泥,以及被洪水蹂躏后的一片狼藉。
但对于李正阳来说,真正的“战斗”从第六天就开始了,比洪水完全退去还要早两天。他不是忙着去赚钱,而是被妈妈李秀芬征用为“主力清洁工”。
“正阳!快!拿桶!拿刷子!戴手套!”洪水刚退到膝盖以下,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指挥起来。常年遭遇洪水的小镇居民都明白一个道理:清淤除污,不能等水全退! 一旦淤泥干涸板结,那附着在墙壁、地板、家具上的污迹和腥臭味,就再也洗不掉了!必须趁着泥浆还湿润的时候,抓紧时间清洗!
于是,从第六天开始,李正阳就开始了苦不堪言的“泥水匠”生涯。他穿着高筒雨靴,戴着橡胶手套,提着沉重的水桶和长柄硬毛刷,踏进自家百货店一楼那没过脚踝的、粘稠冰冷的淤泥里。
第一步是铲除大块的淤泥。铁锹铲下去,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费力地将厚厚的泥浆铲到门外。泥浆里混杂着各种垃圾、树叶、甚至还有死老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铲完大块淤泥,就是最痛苦的刷洗环节。墙壁上,洪水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泛着黄褐色的水渍线,像丑陋的伤疤。李正阳需要一遍遍用刷子蘸着兑了漂白粉的脏水,用力刷洗这些污渍。泥水溅得他满身满脸,冰冷的污水顺着袖口、领口往里钻,冻得他直打哆嗦。漂白粉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淤泥的腥臭,熏得他头晕眼花。
街道上同样忙碌。镇里组织了人手,在洪水还有一米深的时候,就开始用简易的木板、竹筏,甚至门板当船,在残留的水面上清理漂浮的垃圾和大型障碍物。水退到小腿肚时,推土机(镇上唯一一台)和大量的人力就投入了清淤工作,将街道中央的淤泥推到两边,勉强清理出一条能供人行走的泥泞小道。
李正阳每天累得像条死狗,腰酸背痛,手指被水泡得发白发皱,浑身散发着洗不掉的淤泥和漂白粉混合的怪味。
而父亲李卫国,在洪水退去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作为镇政府的干部,灾后重建的重担压在了他们肩上。统计受灾情况、发放救灾物资、组织防疫消杀、协调房屋修缮、安抚受灾群众情绪、处理各种突发矛盾和纠纷……千头万绪,每一项都刻不容缓。
李正阳常常深夜才能看到父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家。父亲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制服沾满了泥点,散发着一股汗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他匆匆扒几口饭,甚至来不及洗澡,倒头就睡,第二天天不亮又出门了。父子俩几乎说不上几句话。
李正阳理解父亲的忙碌,也心疼他的辛苦。但他心里,始终悬着一件事——父亲的调动通知!
前世,就是在洪水退去后不久,大概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市里那位领导就来找父亲谈话了。父亲在抗洪救灾中的表现如此突出,甚至得到了总理的握手和肯定,这个调动的机会,稳了吧?
他一边用力刷洗着货架上最后一点顽固污渍,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洪水是7月11日左右达到顶峰开始退的,现在已经是7月20日左右了。市里那边,防洪堤溃坝的调查和追责风暴应该也接近尾声了,大量位置空缺出来……时机,应该快到了。
他忍不住抬头望向镇政府的方向。父亲此刻,是在处理哪件棘手的灾后事务?还是在接待上级的检查?那位“贵人”领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正阳!发什么呆!这边还没刷干净呢!”妈妈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哦!来了!”李正阳连忙应道,拿起刷子,更加用力地刷洗起来。冰凉的泥水溅到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这种百废待兴、身心俱疲的时候。但他必须耐心。他知道,那封改变父亲和全家命运的通知,或许正在某个公文包里,穿越雨后泥泞的道路,朝着随波镇,朝着他们家,缓缓而来。
时间在忙碌的灾后重建中悄然滑过,转眼就到了七月底。随波镇的街道虽然还残留着泥泞和洪水肆虐的痕迹,但生活秩序已基本恢复,店铺陆续开门,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静。
这天下午,李卫国像往常一样在镇政府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拿起话筒:“喂,我是李卫国。”
“卫国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是黄书记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
“好的书记,我马上到。”李卫国放下电话,心里有些嘀咕。黄书记平时找他,要么是直接喊过去,要么是让秘书通知,很少亲自打电话,而且语气似乎……带着点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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