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成都东市最奢靡的“锦绣阁”内,一场隐秘而火爆的竞价,正将这匹残锦的价值推向顶峰。
黑市掮客贾六,此刻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身绸衫,捻着两撇鼠须,唾沫横飞地向一位头戴幂篱、身形富态的商人介绍着。
“客官,您瞧瞧,这可不是凡品!”贾六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块浸染着暗红霞纹的锦缎,烛光下,那血色仿佛在缓缓流动——**视觉:如熔金般黏稠的赤纹在丝线间游走,像活物呼吸;听觉:织物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枯叶被风吹过石阶;触觉:指尖掠过锦面,温润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黏滞感,仿佛那血仍未干透**——“这叫‘一统锦’,是北朝天子亲手所织,更妙的是,上面这道霞纹,是他亲手划破手指,用龙血染就的!您想想,帝王之血,何等尊贵?更别说这织法,融南北之长,绝无仅有!”
幂篱下的商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音带着浓重的江东口音:“贾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这锦缎在蜀地是‘媚北之物’,人人喊打。但在我东吴,这可是‘曹魏天子于蜀地泣血’的绝佳物证。我出八百钱,买下这份‘耻辱’,如何?”
贾六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客官说笑了,这可是祥瑞!龙血入锦,天下归一的兆头!一口价,一千钱!少一个子儿,我宁可留着当传家宝!”
一番拉扯,最终以九百五十钱成交。
贾六点头哈腰地送走吴国商人,转身便将钱袋掂了掂,脸上的谄媚瞬间化为得意与不屑:“什么汉家魂魄,什么故国山河,在白花花的铜钱面前,都是狗屁!”
消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那‘一统锦’,巴掌大的一块,竟卖了近千钱!”
“被一个吴国来的胖子买走了,说是要带回去给孙皓小儿开开眼,看看曹魏是如何收买人心的!”
“奇耻大辱!我大汉的锦绣,竟成了北虏和东吴蛮子交易的玩物!”
这些话语如同一根根钢针,扎进了李承渊的心里。
白水盟的据点内,他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方案,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商贾逐利,竖子无知!他们竟将我蜀人的风骨,明码标价,卖与外邦!”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一股偏执的火焰:“曹髦用他的血玷污了蜀锦,贾六之流用铜臭玷污了风骨,我等若再不作为,汉魂将亡!必须有人,用一场烈火,烧掉这份虚伪的‘共荣’,唤醒世人!”
他霍然起身,环视着堂下三十名同样身着白衣、满脸激愤的年轻士子,声音决绝如铁。
“传我盟令!三日之后,辰时,天工织坊门前,我等将当众焚毁缴获的‘一统锦’,祭我蜀锦之魂,明我汉家之志!”
“宁使锦绝,不教魂堕!”三十名学子齐声呐喊,声震屋瓦。
焚锦的消息如风暴般席卷全城。
有人拍手称快,认为李承渊此举大快人心;有人忧心忡忡,担心会引来官府的血腥镇压;而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百姓,将三日后的天工织坊,视作一场不容错过的大戏。
人群中,连步履蹒跚的黄婆,也在邻里的搀扶下,悄然向织坊方向走去,她浑浊的眼中,写满了复杂与不安。
焚锦之日,天工织坊门前广场,人山人海。
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香案高筑,祭品罗列。
李承渊一袭白衣胜雪,手捧一匹色彩绚丽的“一统锦”,缓步登台。
他身姿挺拔,面容肃穆,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领袖气质。
台下,三十名白衣学子分列两侧,神情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李承渊将锦缎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朗声宣读他亲笔写就的《焚锦辞》:“诸位父老!此锦,名为‘一统’,实为‘吞并’!其纹样杂胡风,其经纬乱汉制,其背后乃北虏糖衣炮弹,欲以此靡靡之物,销我等胸中铁血之志!此非锦,乃文化之枷锁,精神之毒药!今,我李承渊,在此以先祖之名立誓,当以三昧真火,净其污秽,还我蜀地一片清白!”
“烧了它!还我清白!”台下有支持者振臂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李承渊
“不要——!”
一声凄厉的哭喊,如同利刃划破了鼎沸的人声。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疯了般从人群中冲出,连滚带爬地扑上高台,一把抢过李承渊手中的锦缎,死死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正是那日阵亡军户之母,王氏!
“你不能烧!不能烧啊!”老妇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承渊,“你还我儿的命来!我儿……我儿就是穿着这锦料做的军袍,战死在斜谷关的!他说这料子厚实,能挡风……你说它是辱?它是他身上……最后一件衣裳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泪磨成,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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