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走出栎阳宫时,暮色已浸透了宫墙的每一块砖石。廊柱上的符文在残阳中泛出暗红色的光晕,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绪。景监在宫门外等候,见他出来,忙上前问道:“先生今日所谈,秦公可有动容?”
商鞅抬手拂去衣袖上的尘土,指尖不经意触到怀中的玉符,那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青石崖下的白裙身影。
“秦公让我三日后再去。”他淡淡道,目光掠过宫墙内侧那片茂密的柏树林 —— 昨夜刺客便是从那里潜入驿馆的。
景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拱手道:“先生且宽心,秦公对列国士子向来审慎。当年百里奚入秦,也经了三次试探才得重用。”
商鞅笑了笑,没再接话。他知道景监这话半是安慰半是试探。这位宦官虽为引荐人,却始终站在秦公的立场审视着每一个求见者,就像宫墙上那些符文,看似无形,却无处不在地守护着秦国的根基。
回到驿馆时,赵勇正指挥护卫们加固门窗。案几上摆着刚送来的竹简,是秦国近年的户籍、田亩与军备账册 —— 显然是景监暗中相助。商鞅拿起一卷户籍册,指尖划过“上郡”“陇西”等地名,眉头渐渐拧紧。
“先生,这些账册……”赵勇凑过来,见册上标注的农户数量与实际探查的相差甚远,不由得咋舌,“竟有近三成隐户?”
“不止。”商鞅指着田亩册上的记录,“每亩产量标注为三石,可据我沿途所见,秦国土地贫瘠,能有一石半便是丰年。”他将竹简重重拍在案上,“虚报政绩,隐匿人丁,这便是秦国的积弊之一。”
赵勇脸色凝重:“那宗室贵族……”
“他们占着最好的土地,却不上缴赋税;子弟世袭爵位,却无需从军。”商鞅的声音冷下来,“秦公的求贤令,与其说是求贤,不如说是向这些旧势力宣战。”
窗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响,商鞅忽然想起秦孝公在议政殿上打断他时的眼神——那不是厌倦,是压抑的怒火。帝王之道?圣王之术?对于一个被六国鄙夷为“戎狄”的弱秦而言,那些如同镜花水月的空谈,早已救不了命。
“赵勇,取笔墨来。” 他转身走到案前,铺开空白的竹简,“我要重写一份策论。”
终南山的月华,比栎阳的更清冽。白雪坐在炼丹炉前,看着炉中跳跃的三昧真火,指尖的灵力随着火焰的节奏起伏。《太虚引灵诀》的竹简摊在膝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渗入脑海。
“师姐,师父让你去前殿议事。”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小师妹抱着剑,发髻上还沾着晨露。
白雪熄灭炉火,将竹简收入袖中。前殿的青铜灯盏里燃着鲸油,照亮了石壁上镌刻的星图。师父玄真子正对着星图凝神细看,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动。
“雪儿,你看这紫微垣。”玄真子指着星图西北方,那里有一颗星正发出诡异的红光,“秦地分野,紫微星旁忽现客星,与破军相冲——此乃变革之兆,亦是凶险之兆。”
白雪心中一动。紫微星对应帝王,客星自然是指商鞅,而破军…… 难道是那些反对变法的旧势力?她想起离开栎阳前感应到的阴寒之气,那些刺客的招式绝非寻常江湖人所有。
“师父是说,卫鞅会有性命之忧?”
玄真子摇头:“天命难测。但你与他结下的因果,已在星象中显化。”他转身取出一枚龟甲,递给白雪,“用你的灵力灼龟甲,看看能否窥见端倪。”
白雪依言将灵力注入龟甲,三昧真火在指尖凝成细小的火苗。龟甲遇热发出噼啪声响,裂纹渐渐蔓延开来,最终形成一幅模糊的图案 —— 像是一座宫殿,殿内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殿外却盘踞着数条毒蛇。
“这是……”
“栎阳宫,君臣相谈,外有蛇蝎环伺。”玄真子抚着胡须,“秦国宗室中的激进派,已视商鞅为眼中钉。”
白雪握紧龟甲,指节泛白。她想起商鞅在青石崖下说的话:“会得罪宗室,会引来旧贵反扑,说不定哪天就像早上那样,死在刺客手里。” 那时她以为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危险来得这么快。
“我能做些什么?” 她抬头看向玄真子,眼中带着恳求。
“你已赠他玉符,预警之责已尽。”玄真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剩下的,是他的命数,也是秦国的命数。”
白雪低头看着龟甲上的裂纹,忽然想起自己笔记本上写过的话:“改革者的鲜血,往往是新法的第一抔肥料。”可当这鲜血可能溅到自己认识的人身上时,那些冰冷的历史论述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深夜,她躺在石床上,辗转难眠。怀中的玉符忽然微微发烫,与商鞅身上那枚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她闭上眼,灵力顺着玉符蔓延开去,仿佛穿透了终南山的云雾,看到了栎阳驿馆里那个挑灯夜读的身影。
竹简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废井田”“开阡陌”“军功爵制”……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要剖开秦国积弊的脓疮。而窗外,数双贪婪的眼睛正透过夜色,盯着那盏摇曳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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